夜玖道：“想寻个合适机会再告诉父皇。”
黎燃适时开口：“烨儿与九公主年轻，首次怀了孩子，定想将这个喜悦寻个好时机再说与皇上听。”
皇帝难道不知皇宫尔虞我诈？
九公主不是皇子，但烨儿是镇北王府世子，万一有人要谋害王府子嗣呢？
皇帝笑道：“朕理解。”
大抵因胎儿月份还小，不宜声张。
黎燃眉宇舒展，皇帝今日才知，而他在北岚城就知晓了。
如此对比，心情愉悦，这几日连夜赶路的疲惫消散不少。
皇帝抬手：“今夜晚膳早些开始，朕要与镇北王多饮几杯。至于接风洗尘的宫宴，咱们再寻个日子。”
黎燃从善如流地称是。
今日的皇帝颇为奇怪，以往看他像是看眼中钉，肉中刺，而今热情得过分。
竟然唤颜儿“儿媳妇”，对太子的态度也不似以往那般冷漠。
黎燃压下心头疑惑，随皇帝出了御书房，四个小辈亦跟上。
晚膳时，皇帝兴致很高，饮了不少酒，侧身压低声说：“亲家，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称呼，黎燃一怔，旋即顺着皇帝的话道：“皇上请说！”
“朕愧对镇北王府的忠心，愧对阿珩这个太子，愧对天晟江山社稷。”说话间，他仰头一口饮了杯中酒，又道：“朕还曾经阻挠阿珩与北岚的婚事，如今想来，实属不该。”
听他既然这么说了，且神情不似作伪，黎燃肃然问：“皇上缘何有此番说法？”
“夜雍谋逆之事，让朕看清诸多，譬如世上并无长生药……”皇帝声音哽咽，“朕最不该怀疑阿珩的身世。”
黎燃赞道：“太子仁善！”
皇帝酒饮得多，话便更多了些，他索性拉了黎燃的胳膊：“亲家，你养了个好女儿啊！那日，北岚对战夜雍。夜雍的功力咱们都是清楚的，当日的情景，你是没看到，朕真为有这般儿媳妇感到骄傲啊！”
黎燃接连喝了两杯酒。
是夜雍害了黎婂，这个真相，他方才抵京时才知，也从大儿子大儿媳口中知道是颜儿报的仇。
忆起婂儿去时的惨状，他恨不得将夜雍挫骨扬灰。
他望向斜对面坐着的黎语颜，看着她与婂儿极像的面容，不禁热泪盈眶。
见状，黎语颜唤道：“父王，您怎么了？”
黎燃微笑：“父王没事，父王只是想起你婂儿姐姐了，她若还在的话，如今当与你一般成了婚。”
他的手紧紧攥起，竭力克制着自己激动愤懑的情绪。
皇帝拍拍黎燃的胳膊：“总归是夜家对不起黎家，朕在此对亲家道声对不住！”
他站起身来，深深作揖。
黎燃连忙起身，抬住皇帝胳膊的同时，躬身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
皇帝直起身：“天下人皆知你黎燃宠女，夜雍便是抓住了这点。”
“我还有颜儿，看到她，我就像看到了婂儿。”黎燃说着，再度看向黎语颜，“颜儿你能对战夜雍，父王很欣慰，黎家儿女就该有此魄力！你姐姐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黎语颜眸中起了水雾，含笑颔首：“女儿就是如此想的。”
皇帝拉着黎燃坐下，对黎语颜道：“儿媳妇也坐。咱们换个话题，朕计划退位，让阿珩早日继位。”
怕夜翊珩再次拒绝，皇帝严肃道：“此次不是试探，是朕真实的想法。”
“在座两个老的，乃朕与亲家。四个小的，各是咱们的儿女。此刻所言，朕全发自肺腑。”
“朕昏聩，给阿珩下过不少毒，太医曾经诊断阿珩没多少时日。算来，大抵在这个年底。故而朕想在此之前，将皇位传给阿珩。”
“北岚啊，你是太子妃，理应为天晟江山考量，为太子诞下子嗣。若能怀上男娃，那便最好；倘若怀上女娃，那今后天晟就有了女帝。”
“太子时日无多，这便是朕着急想要你们小两口尽快怀上孩子的缘故。”
“此般实属无奈之举。”
“除此之外，朕在天下皆有人马在替朕寻找神医下落。神医行踪不定，若能寻到，让他替太子诊治。但若寻不到神医，朕唯能早日退位，阿珩继位。”
“不管如何，北岚尽早怀上子嗣才好，如此天晟正统传续下去。”
“阿珩是朕与皇后的嫡皇子，如此才是正统。”
“北岚乃镇北王女，你与阿珩的结合亦是天命所归，天晟正统。”
“今后，世子与阿玖要尽心尽力地辅佐新帝。特别是咱们天晟若是有了女帝，那面对的纷争与争议可想而知……”
皇帝这番话听得夜翊珩眉宇紧蹙，这老头话里话外地说他要早死了，他这是在帮他处理身后事么？
“父皇，你想得太多了。”夜翊珩终于出声，“儿臣没你想得那般病弱。”
皇帝摆了摆手：“你不必这么说，为父岂能不知你的身体情况？”
一个抬手，马公公便呈上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皇帝翻了翻，喃喃道：“这里头都是太医院对你的记录，什么病发，什么危急，皆有记录。”
“父皇，你想儿臣眼睛已然复明，近来寒疾没有发作……”
夜翊珩的话尚未说完，皇帝打断他：“朕已问过太医，太医说与回光返照类似，大抵因你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妻，心底有股坚韧所致。”
夜翊珩闻言，实在无语。
黎燃垂眸摇头。
皇帝见状，又道：“你看，连你岳父都摇头了。阿珩，朕知道要接受事实很难，但你是太子，很多事情当比普通人更坚强些！”
夜玖忍不住唤：“父皇，您有没有想过，太医院的诊断出了错呢？”
“太医院那么多人，怎可能出错？”皇帝反问。
黎煜烨委实看不下去了，侧头看向黎语颜：“妹妹，要不你说点什么？”
黎语颜正夹菜吃，此刻看众人将目光聚焦在自己面上，遂浅浅笑道：“父皇过虑了，太子殿下身康体健，没有太医院说的那般情况。”
皇帝摇头：“北岚，太子身上毒素颇多是实情，朕知道你不能接受，但事实便是如此。”
“太子殿下身上还有极少残毒，假以时日，定能彻底清除。”黎语颜温声道，“请父皇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