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8章 湮没之于月陨 (八)
与此同时（？），大西洋的海面上。
虽然根据导航系统的指示，扬陆船很快就能到达格陵兰了。但实际上从这个距离根本看不到格陵兰大陆的海岸线，感觉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船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于是死神佩恩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红狼少年伊奥，伊奥气喘呼呼地倒在了地上。
＂又倒下了吗。＂杀手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轻蔑，他看着一只怀表计算着时间：＂灵体的能力维持了……十五分钟？这点程度还远远打不到及格的水平啊。＂
伊奥没有理会对方，只是躺在地上伸出舌头使劲喘气。他也知道要把[幻灵—深红披风]应用在实战中，必须至少能让它维持半个小时。但实际做起来这可是很累人的，持续使用灵体的力量会让人心力交瘁，越是试着去集中精神维持下去，越是会感到全身的神经在一紧一紧地绷着抽痛。
也许他的[深红披风]，本身就不适合持久战。也许它的用法本身就有问题。
＂给你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佩恩释放出[邪灵—睡魔]，开始用睡魔的磁力加速扬陆船，＂休息完了马上继续你的修炼。＂
真严格啊……
伊奥盘腿坐在地上，总之先抹把汗。他真的累了个半死。
＂你可以睡一会儿。＂佩恩又说。
＂不、不用。＂伊奥喘着气回道：＂我宁愿醒、醒着。现在这种只是小事情。以前在部、部队里持续战斗十几个小时，然后只得到一两个小时的休息就得继续战斗，那么艰苦的情况我也撑过来了。＂
＂保持清醒也能用精神力得到休息吗？类似于冥想？＂杀手瞥了红狼少年一眼，＂法兰西骑士团没有把你们这些奴隶士兵当人看，施行的也是各种斯巴达式训练。但他们好歹是教会了你们一些有用的技巧嘛。＂
＂才、才没有人教……＂红狼少年却答道：＂没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了。能做到的人存活、活下来了，仅此而已。＂
＂呼。＂佩恩闷哼一声。并不是他对伊奥那份顽强嗤之以鼻，但他就是显得很不满。
＂你有什么意见吗？＂红狼少年纳闷道。
＂听着，＂死神佩恩于是板起脸来：＂我知道你这家伙是怎样的出身。所以给你一个忠告吧。我们这种黑帮小混混出身的人都是以保全自己为首要目的，很少会和敌人殊死厮杀。情况不对头了就会撤退，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而你们不同。你们这些奴隶士兵从一开始就被教导成炮灰。是以消耗品的形式、在战场上牺牲为目的，而接受的教育。所以你们才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受到损坏也是理所当然。这种想法本来就是错的。
你希望在战斗里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随随便便就去送死，我不会阻止你。没有活下来的执念的人，终究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既然我们一起走，以某个目的去亚特兰提斯，我就先警告你一句罢，别来拖我后腿。别拖其他人的后腿。
你擅自去鲁莽送死那是你的事，我看到你送死绝对不会去救的。
但是其他人，特别是你们口中描述的那个温吞的蠢货伊莱恩，他说不定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你说不定会因为你自己鲁莽送死的行为而拖累其他人，把他们也害死。
当然，如果他们为了救你而被害死了，我也不会有意见的。我只会冷眼旁观，觉得他们也是一群蠢货。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好好保住的蠢货就该死。仅此而已。
但如果你真的有点脑子，不想害死其他人，不想拖他们后腿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改掉这种把生死至于度外的战斗风格，多爱惜一下自己的生命。
＂
虽然他的伊莱恩大哥哥被骂成是＂蠢货＂，让伊奥颇为不爽。但对方想说的他其实都懂，因为都懂所以无法反驳。
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但是他身为奴隶士兵就是这样被培养出来的，战斗里舍身杀敌早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很难一下子改正过来。也许他潜意识之中就觉得自己的生命是轻贱的，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所以在日常行动之中也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这种轻视自己生命的想法来。
糟糕。越是这样想，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就越是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奴隶士兵们没有人权，接受的是斯巴达式的训练，每天接受完高强度不要命的训练之后还要被锁在牢狱里等待第二天的到来。每一天都如同身在地狱，每一天都没有活着的希望，只是在等死。有时候他明知道死在战场上会更加乐得轻松的，却还是咬紧牙关活了下来。活下来，然后面对另一个地狱。
为什么当初明知道活下来也是要面对地狱，他却还是选择活下来了呢？他好像隐约记得以前发生过些什么，给了他活下来的意志，但如今却记不起来了……
＂话说你找伊莱恩大哥哥，真的只是为了替皮埃尔报恩而已吗？＂红狼少年问杀手：＂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动机不纯，是为了别的原因去接近大哥哥的呢？＂
＂呼，我有告诉你这件事的义务吗？＂佩恩冷笑。
＂小气鬼。＂伊奥于是嘟着嘴说：＂会不会聊天啊。＂
死神佩恩发出啧的一声，把原本点着了、几乎要送到嘴边的烟挪开，＂既然你这么说，告诉你也无妨。我确实不是为了帮皮埃尔报恩，那小子欠下别人的恩情他自己还就好，管我什么事。＂
红狼少年白了对方一眼：＂所以你果然……＂
＂但是我想见那家伙，却也有可能是为了报恩。报的是另一个人的恩惠就是了。＂
＂哈？＂
＂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吧，具体不记得了。＂佩恩吸了一口烟，呼出一口雾白：＂那时候我奉命去西西伯利亚猎杀一个家伙。杀手的杀人委托遍布世界，即使去边远地区杀人也是常事。
然后呢，我要狙杀的目标是一头白狼。我小看他了，那家伙非常厉害。＂
＂哦？是他厉害还是你太弱啊——＂
伊奥本来想挖苦对方一下，结果佩恩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红狼少年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那头白狼有着一身雪白色的毛发，而且他很擅长……逃跑。是的，他有多骁勇善战我不知道，到头来我在西西伯利亚的雪原上追了他一个月，那家伙也逃了足足一个月，我们根本没机会打起来。＂
＂他只是逃走而已吗…多么懦弱啊……＂红狼少年哼道。
＂我觉得他完全有实力与当年的我一战，但那家伙就是想要避免战斗。嘴里总说着不想和人类开战什么的。＂佩恩继续道，＂总之他就是不肯和我打，我在雪原上驾驶铁骑追了他一个月都没有结果，最后我的铁骑还抛锚了，引擎因为长时间的运作而机件故障。＂
＂哈。＂伊奥冷笑，＂装备不行就跟别人飙车呢——＂
＂你是不是傻？我什么时候说过那家伙是驾驶着铁骑跟我上演追逐战的？＂
＂不是？那他——＂
＂用两条腿跑赢了我的铁骑。＂
伊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你不会相信的。但那就是事实。＂佩恩摇头道：＂据说那是狼人族的特殊能力。具体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那家伙很厉害，真的厉害。那雪原上明明铺满了只要一脚踩进去就会陷进去大半条腿的积雪，我不驾驶铁骑根本无法在雪原的积雪地上快速移动，但那家伙却可以。他在雪原的积雪上飞奔，踏雪无痕。＂
＂你这是一种比喻，还是……＂
＂是事实。真正的踏雪无痕。他用双腿在积雪的表面上飞跑，却就是没有留下半点脚印。简直就像是他的身体比一张纸还轻，直接在雪地上飘舞。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奇的魔法，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反正他就是能做到。一边在积雪地上不留下半片足迹地飞奔，一边躲避着我发射的枪弹，就这样逃一段时间又停一段时间，维持了一个多月。我好几次都差点追丢他，要不是我的眼力极好，还有[睡魔]的力量帮我找人，说不定我早就追丢了。＂
伊奥并不知道睡魔还有寻人的能力，睡魔的力量不是磁力吗？也许它还有什么隐藏的用法吧。
＂结果，那个暴雪纷飞的早上，我的铁骑还是抛锚了。我本来还以为铁骑能再工作几天才到极限的，结果可能是恶劣天气的影响吧，它的极限来得比我预想之中要早。＂佩恩继续回忆道：＂于是我就被困在茫茫雪原之中，漫天的暴雪差点把我吞噬。
但是那家伙出现在我面前，他给我递上一杯热茶，并且问我还是否打算继续追杀他。
——你敢信吗？我追杀了那家伙一个月，每开一枪都打算取那家伙的性命。那家伙没有怨恨我，居然还想在那种暴雪天里救我一命，把我招待到他家中？你说这人离不离谱？多么天真的家伙！＂
伊奥幽幽地看着死神佩恩，逐渐明白了对方想表达什么：＂但是你答应他了。你停止追杀他了。＂
＂耶。为了一小笔钱而追杀那家伙一整个月，本来就是超级不划算。更何况我的委托人在那暴风雪到来的一周之前就被其他人杀了，我的委托早就无效。所以我就答应停止追杀他了。＂
伊奥额角冒出一滴汗。
＂然后那家伙果然把我带到他所住的村落里——一个隐藏在山野里的村庄。他收留了我三天，直到大雪过去为止。＂
＂而他甚至没有怀疑你的承诺，不怕你抓住他的家人要挟他？＂红狼少年追问。
＂是的。就是这样天真的家伙。幸好我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没有做出那种下三滥的行为。＂佩恩耸肩：＂但那家伙如此天真，说不定总有一天会吃亏吧。说不定已经吃亏了，因为自己过于天真而丢掉了小命。
我在他家中作客的时候有见过他家两个孩子。一个是白熊，很老实的小鬼。另外一个应该是白狼的亲儿子，一个超级顽皮的小银狼。名字叫做什么来着…记不起来了。也罢。＂
＂白熊吗——＂伊奥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前他好像听贝利说过，伊莱恩大哥哥能变身成白熊什么的……
＂你察觉到什么了吗？＂死神佩恩用试探的目光看着伊奥。
＂我不确定。＂红狼少年模棱两可地答道，不想把自己心里的答案告诉对方。
＂房东叫那家伙做[小熊]。皮埃尔的描述也与之吻合。我有证据怀疑你们口中所说的伊莱恩大哥哥，是那头白狼的孩子。也许是养子，不清楚。所以我要去确认。既然他有变身能力，那么他既有可能是白狮子，也有可能是白熊了。＂
＂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听说艾斯基莫族已被灭族，当年欠下那头白狼的人情，恐怕无法偿还。但我还是可以把这个人情还到他孩子的身上，大概。＂
（真够随意的……）
佩恩抽完一根烟，把烟头直接扔入海中。看到这个的伊奥，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信了吧？反正我不是为了去加害你们的大哥哥，才去亚特兰提斯的。我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红狼少年点了点头，一副勉强能够信服的样子。
＂话说那头白狼用的是什么特殊能力？你同为狼人，应该知道些底细吧？＂佩恩又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伊奥哼道：＂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狼人族有什么天赋。其他奴隶士兵里虽然也有狼人族，但他们也是接受法兰西骑士团的战斗训练而已。没学过的东西就是没学过。我们自懂事起就被培养成上阵杀敌的士兵，除此之外的东西一概不懂。＂
＂兽人们的天赋不都像设计图那样铭刻在遗传因子内，光靠领悟就能学会吗？＂
＂开什么玩笑。真能那样做的话，人就不需要努力了。＂伊奥吐槽道。
＂兔人们控制魔兽和动物的能力呢？＂
伊奥愣定了一下：＂……好吧，兔子们比较特殊。＂
佩恩耸了耸肩，本来还想说什么。然而在天际的极远处出现了一个火焰般发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哦天！那是什么？＂
天际极远处的数个火球被某种白影追上，然后它瓦解了，变成更多的火流星落向海面。落点不好判断，可能是在大西洋那边的某处。火流星能不能碰触到海面也不好说，距离实在太远。他们从这个距离只能隐约看到那些火流星在逐渐消逝，燃尽，从一开始的刺眼变成最后的暗淡和湮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奥自然也有目睹这一切，天降的异像让他很不安。
＂不管发生什么事，它应该已经过去了。＂佩恩不禁思索，到底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可以穿透地球上空的[绝对风暴]，威胁到地球。
他对比了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情，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答案。那个在天空中往地面发射巨光城堡，大概已经被谁收拾了。世界各国将从灭顶之灾中，暂时缓过一口气来吧。
那之后会有什么更大的灾难在等着这个世界，就不知道了。反正这都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去干涉和解决的。
＂能看到海岸线了。＂佩恩指了指另一边，格陵兰的海岸：＂看样子给你休息的时间太多了，都没机会让你接受锻炼了。＂
＂没事。＂红狼少年从甲板上爬起：＂接下来由我推进这艘船，加速去亚特兰提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