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柳若湘身上发生的事,我没有安言昊那么强的代入感,从始至终都是天堂视角,保持理智。
“后来呢?”我追问道。
柳若湘低下头,那张几近透明的面孔被绝望和哀伤覆盖,“婚礼当天,我看见他们摆布着我僵硬的身体,让我与刚刚死去的孙家少爷拜堂。
神婆杀掉一只黑色大公鸡,把鸡血淋到我们的尸体上。
我想要反抗,却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站在棺材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我不甘心!
凭什么我活着不能自己做回主,死了还要和不喜欢的人合葬在一处。
当神婆喊出礼成两个字时,我便想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我不解,“可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能怎么死?”
“我不知道。”柳若湘微微摇头,“只记得当时体内怨气汹涌到了极致,魂魄突然被一团蓝色的焰火炽烈灼烧。
明明已经是鬼了,却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很快就意识不清。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画满符咒的葫芦里。
有个路过的妖道封印了我,他觉得我怨气极重,可以供他提升修为,于是便把我带在身边。
他为了让我替他做事,教会我如何剪纸活,并操纵纸人。
我跟随他走过很多地方,大部分时候我待在葫芦里沉睡,极少时候我的意识会被他完全操控,昏昏沉沉,不知年月。
直到几年前,那妖道被人杀死,我才得以重见天日。
我的魂魄飘飘荡荡回归故里,发现百年将逝,故人均已不在,连曾经宽阔气派的柳宅也变成了如今这副田地……”
安言昊深深凝望着柳若湘,神色复杂难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我却敏锐的察觉到,柳若湘的这番话里省略了很多难以解释的细节。
比如那团蓝色焰火究竟是什么?
柳家又是因何缘故一夜之间被灭门的呢?
还有,她在那妖道手底下都干了什么,为何那妖道愿意教她纸活术?
“那些缠上我和安言昊的纸人,也是你安排的?”我眸光犀利,向她迸射过去。
柳若湘秀眉微颦,似是发觉我没有安言昊那么好糊弄,轻声道,“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二位。
这些年来,那妖道吸食我身上的怨气,为自己填补修为。
可你们应该明白,鬼魂乃是怨气的化身,怨气越强,鬼的法力也就越高。
随着那妖道不断吸食,我身上的怨气愈渐减少,到现在为止,我已不剩多少法力了。”
安言昊闻言拼命点头,转头对我低声道,“确实如此,我与神融合后可以感知到附近的怨气和邪念。
柳若湘的身上却没有这两种东西,她很虚弱,也很纯净。
她对我们并无恶意,反而带着剧烈的悲伤,把我都给感染了……”
我对安言昊的话将信将疑。
萨满的确可以感知到附近是否有邪祟存在,他们会对怨气这种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极为敏感。
奶奶便是如此。
但我还是略带嫌弃的说道,“一边玩去,你这恋爱脑浓得都勾芡了!”
柳若湘嗓音轻柔婉转,眼中流露着莫名的哀恸,可惜,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用仅剩不多的法力去寻找阿晨哥的下落,可至今毫无头绪。
随着怨气逐渐消失,我感到自己也将不久于世了。
我做出来的纸人开始不听我的使唤,四处乱跑,想要寻找新的宿主。
我猜,二位身上一定是有些特别之处吧?所以这些沾了灵的纸人才会主动找上二位。”
我和安言昊相视一望,对此心领神会。
我的血至纯至净,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附近的脏东西前仆后继往上冲。
而安言昊刚被神上身,魂魄不稳,正是邪祟趁机入侵的好时候。
我俩加在一起,就是个行走的招魂幡……
“二位不必为此担忧,只要我魂魄散去,那些沾了我魂灵的纸人也会随之销毁。
可在此之前,我还想再见阿晨哥一面……
不论是生是死,我都想亲口问问他,我等了他那么久,为何他却不守信用?
他说话不算话,为何不回来接我?
就算他没有赚到黄金万两又能怎样?我柳若湘岂是嫌贫爱富之人!
他明明可以带着我一起远走高飞,逃离这个禁锢我的牢笼。
我不怕过苦日子,我只怕盲婚哑嫁,用自己的后半辈子去守着一个我根本不爱的男人!
阿晨哥他是不是真的不懂我?
还是他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蒙了眼,迷了心!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柳若湘的语调极为幽怨,字字如泣血般锥心。
安言昊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被我拉住袖子。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微微摇头,示意让他先别说话。
“你让那些纸人困住我们的去路,又让我们被迫看完了这一出青梅竹马的纸人戏,目的就是让我们帮你来寻找阿晨?”我冷声质问。
柳若湘点点头,轻咬着下唇说道,“做出此举实属无奈,只因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误打误撞得知到了我和阿晨哥的故事,我只能寄希望在你们身上,拜托你们来完成我最后的执念。”
“你既已用尽全部法力去找他,都没有找寻到他的下落,我们两个凡人又能做什么?”
我指了指安言昊,又反手指了指我自己,挑眉道,“他就是一半吊子萨满,我就是一开锁大师,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们了吧!”
柳若湘微微一笑,“二位不必妄自菲薄,能破了我纸人幻境的绝非凡夫俗子,你们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撇了撇嘴,“不是我打消你的积极性,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阿晨哥已经去地府投胎了?”
柳若湘摇头,鬓间金步摇剧烈晃动,反驳道,“不会的!我与阿晨哥曾勾手立下过誓约,我能感觉到,他的魂魄还弥留在人世间。”
说着,她举起自己的右手。
我看到她的小指上系着一根极细的丝线,另一端隐入了黑暗之中。
像极了龙冥渊当时在系在我指尖上的琴弦,只不过人家这根是红线。
看来誓言这种东西果然不能轻易许诺,否则没有完成的话,就算变成了鬼,对方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