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恩垂下眼眸,勾着的嘴角明明在笑,却讽刺至极。
这套说辞,能哄住前世不安敏感的宋予恩,却骗不了现在的她。
如今想来,这谎言里还真是到处都是漏洞。
什么送去远方亲戚家,改个身份嫁给沈修益,难道改了身份,她这张脸就不是宋予恩的脸了?
上京城见过她的人无数,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哪怕真的不是同一个人,也会被人猜疑诟病。
以王氏的性子,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惜前世她沉浸在对沈藏之的仇恨,对沈修益的感动,接二连三的变故逼得她压根没能力分辩。
宋予恩嘴角的嘲讽越浓。
不过从王氏的角度看,只能看出她在笑,看不出里头是讽刺还是高兴。
王氏满心以为这么大的诱惑,宋予恩但凡对沈修益有情,也会被唬住。
她握住宋予恩的手,拿下发间一根金缠玉的芍药簪子,塞在她手中。
说话的语气骤然放软,轻声道:“方才几个人瞧着,我不好跟你亲近。”
“本想着借此机会将沈家的传家宝给你,奈何你这孩子怀疑真假不肯要。”
“别的礼物在传家宝面前全得失色,这簪子是我跟侯爷的定情之物,希望你跟我儿子也能同我们的感情一样。”
宋予恩反手就将簪子推了回去。
王氏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不愿意?!”
游戏刚开始呢,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宋予恩将眼底的怨恨生生逼退,笑道:“您说的这是哪里话?”
“我不是不要,是不能要,长宁郡主回来了,加上还有宫中出来的嬷嬷瞧着。”
“放着太后娘娘的赏赐不要,长宁郡主送的头面不戴,再不济还有小侯爷送我的各种珠宝首饰。”
“偏偏要您这簪子,府上个个都是人精,一旦看出个端倪,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氏一顿。
这说辞说有理有理,可细想之下,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且先收着,不戴就是。”
“待大计完成,你名正言顺的跟着益儿,不就能戴着了?”
宋予恩垂眸看了眼那根簪子。
簪子主体都是白玉,上面的金丝如细细的藤蔓一样,瞧着倒是好看。
说来可笑,这簪子前世她也见过,不过是被宋如玉栽赃的。
那时候这簪子已经是宋如玉的了,她污蔑宋予恩嫉妒之下偷盗。
王氏连审都没审,直接帮宋如玉定了她的罪,让本就声名狼藉的宋予恩更是难堪。
这种东西见到一次,便能想到前世自己的愚蠢,王氏的狠毒,沈修益的算计,宋如玉的欺辱。
宋予恩拿过簪子,在手中把玩。
王氏面色一喜——这臭丫头别扭个什么劲儿,端着端着,不还是……
得意的腹语尚未结束,王氏就愣住了。
簪子从宋予恩手中滑落,端直落在大理石板上。
金缠丝没能让簪子完好无损的落地。
白玉经不起摔,伴随着清脆的落地声,断成了几截。
那簪子是她最喜欢的,要不是为了稳住宋予恩,她才不会忍痛割爱!
“你,你怎么敢!”王氏冲上前,企图将簪子护住。
可摸到手的除了藤蔓依旧的缠丝外,玉碎难全。
“哎呀。”宋予恩这才回过神来一样,惊慌道:“我这手忽然间不听使唤了。”
“那么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就把簪子滑在了地上,继夫人不会怪我吧?”
王氏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忍了多时的怒意彻底点燃。
她顾不得跟宋予恩扮演婆媳孝顺了,摸着碎玉碴子怒道:“你哪里是不小心,你分明是故意的!”
“又不是纯玉簪子,上头还绕着金丝呢,怎么可能手滑!”
宋予恩无辜的眨眨眼,摊开手给她看:“继夫人不都看到了吗,我的确是不小心的。”
“或许正如我所言,同这簪子没缘分。”
在王氏继续发火前,宋予恩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继夫人既然大方的把簪子送给我。”
“想来我是不小心摔了还是另有处置,那都是我的事,毕竟是我的东西了。”
“继夫人敞亮,想来不会为了送出去的礼物生气吧?”
王氏所有责备的话,统统被宋予恩堵在了肚子里。
她一口气出不来,气的身子发麻,蹲在地上头晕目眩。
宋予恩这个小贱人,别说已经嫁给沈藏之为妻,自以为能耀武扬威。
就算能帮上修益的忙,王氏也绝对不会让她进门了!
不,王氏盯着手中的碎碴,目光里闪过一丝怨毒——不仅不能让她进门。
事成之后,今日的种种屈辱,加上这根簪子的仇,她要好好清算。
一定要叫这贱蹄子生不如死!
宋予恩居高临下站在王氏面前,一如王氏刚才看不见她的表情一样,她照样看不到王氏的神色。
但,不需要看,也能猜到。
能教出沈修益那样的畜生,王氏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王氏想要她生不如死,同样,她也不会让王氏好过。
王氏精心伪装,多年来的谋算,她都要一一拆穿!
宋予恩拉回思绪,故作无辜伸手:“继夫人不要紧吧,还能起来吗?”
王氏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后咬着牙关道:“不碍事,一根簪子,我还是舍得的。”
站定后,她摊开手,将碎掉的簪子摊开给宋予恩看。
“只是这跟簪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原是想给你添个好彩头,没想到你自己亲手打碎了。”
“也罢,福气这种东西,如缘分一样深不可测,可遇不可求。”
宋予恩才不理会这种软刀子,她只当听不懂。
不过几句似有似无的诅咒之言,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宋予恩盯着王氏掌心的一抹殷红,似有惊慌,朝外叫道:“桑枝,快,请大夫来。”
王氏来葳蕤庭忍气吞声,受了好几遭窝囊气,她目的还没达到呢,怎么能走?!
奈何宋予恩嘴快,王氏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桑枝就在不远处,听到声音快速推门,冲到宋予恩身边查探:“夫人,您怎么了?”
“我没事。”宋予恩摇头,指着王氏道:“继夫人好心,要给我送簪子,可我激动的手抖没拿住。”
“继夫人心疼去捡,没想到划破了手掌,你快带继夫人去包扎。”
桑枝确定宋予恩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慌不忙,对紧跟着进来的韩婆子道:“赶紧带你们夫人回去看大夫!”
碎玉划破的位置,恰好在手掌正中,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出了不少血。
韩婆子看得心惊,连忙拿帕子按住她的伤口:“夫人,咱们先走吧。”
后面的话,她不敢明着说出来。
这是葳蕤庭,哪怕夫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来也讨不到好!
还有,她瞧着小侯夫人压根跟二公子说的完全不同,甚至相反。
伶牙俐齿心思深沉,分明不是好拿捏的主儿!
王氏没办法,回过神来,手掌也的确传来了锐痛。
她只能顺着韩婆子的话,跟宋予恩匆匆告别。
人还没走远,桑枝已然开口:“夫人,继夫人不安好心,您真的没事吧?”
宋予恩忍不住好笑:“她装模作样一场,什么好处都没落下,反而折了最爱的簪子,还受伤了。”
“我是真没事,而且对付这样的人,我有经验。”
桑枝叹了一声,低声道:“这继夫人说是一门心思向佛,实则佛口蛇心。”
“小侯爷年幼时候没少在她名下吃亏,要不是小侯爷有本事,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