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满含情绪的“姨母”,不仅宋予恩叫的悲切,几位夫人亦是百感交集。
安南侯夫人最是伤感,红着眼叹道:“五年不见,这孩子彻底长开,的确是跟桂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桂枝今儿若是在此,必要跟咱们炫耀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几句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
李夫人跟着红了眼眶:“别哭,桂枝迟早要回来,咱们先替她瞧着。”
“待回来相聚,自说出来叫她羡慕!”
两人相互感慨,越说越止不住情绪。
都说刀剑无眼,何况是前线上的事儿,今日胜利,谁也不知道明日的结果。
相比之下,杨夫人虽也伤感,但明显平静很多。
她盯着宋予恩的眼神复杂至极:“你今日大喜,往后便是定安侯府夫人了。”
“按照规矩你不用对我们行此大礼,我们来,也只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
最后一句话,已然带着怨气。
这几位夫人,都是成桂枝未出嫁前无话不谈的手帕交。
成桂枝婚后和母家断了来往,跟昔日的这些小姊妹们感情依旧。
她离开上京前,曾写信拜托这些姐妹们照顾无依无靠的宋予恩。
当初族亲欺负宋予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们都曾出面。
奈何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把她们都隔绝在外。
再后来宋老太带着宋明文一家入住伯爵府。
她们送到伯爵府的帖子杳无音讯,送来的礼物要么是原封不动退回,要么再无下文。
杨夫人和李夫人觉着不对,相邀去伯爵府查看情况,哪知道特意而来,宋予恩面都没露。
她们两人担心孩子出意外,不顾规矩强行带人闯入后院,谁成想宋予恩一点事都没有,正在爬树翻院墙!
杨夫人担心,叫人把宋予恩扯下来。
宋予恩木头似的涨红着脸,问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肯抬眼看她们。
宋老太又在一旁大声呵骂宋予恩,说她心野了,只想着往外跑。
总之难听的话说了一箩筐,杨夫人和李夫人亲眼所见,却还是疑惑。
之后,三位夫人又来伯爵府几次,每每都是鸡飞狗跳,宋予恩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倔强。
在宋老太指桑骂槐几次后,几位夫人渐渐的就不在上门了,只派人过来问情况。
之后,来伯爵府的下人回禀宋大姑娘不肯见面,伯爵府也不欢迎她们时时关注。
自家亲女儿,总不能虐待吧?
渐渐的,几位夫人不在过问宋予恩的事,只是叫人盯着些。
后来,宋予恩品行越来越差,她们几番插手不得,最后只能无奈作罢!
想到这,杨夫人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起来说话吧。”
“小女有错,还请几位姨母谅解。”宋予恩一身火红的嫁衣,在地上行着大礼不起。
“当年予恩尚且年幼,很多事无法做主,被人桎梏,以至于寒了各位姨母的心。”
安南侯夫人想去搀扶宋予恩,却被李夫人一把拉住。
李夫人朝杨夫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
杨夫人听到宋予恩的话,复而睁眼:“桎梏?我们来看你多少次,又派人来了多少次?”
“你如今长了嘴会解释,之前为何不言不语?”
宋予恩垂着眼眸,眼底尽是痛楚。
前世,她的确想过跟几位姨母说清楚,借着她们的手脱离伯爵府。
曾绮梦察觉了这个意图,话里话外提醒她,母亲的手帕交个个高嫁,享受荣华富贵。
就成桂枝一人去前线吃苦,后院还不宁,闹出去,丢的是成桂枝的脸。
来日成桂枝在这些好友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不仅如此,还会叫断绝关系的成氏看笑话!
宋予恩那时的确年岁不大,担心成桂枝的名声被她影响,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被杨夫人质问,她只觉得心疼那时候的自己,也怨那时候的自己。
宋予恩抬眸,视线跟杨夫人相对,轻声道:“几位姨母对我的关切,我都清楚。”
“都是予恩的错儿,还请姨母息怒。”
安南侯夫人到底看不下去,扯了扯杨夫人的衣袖:“好了,涵容,她知道错了。”
“早间地上的石板子凉,你让她起来说话吧。”
杨夫人对上宋予恩那双清澈的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些年的流言很多,她本以为宋予恩已然长成了如宋老太一般精明市侩,小意算计的人。
没想到这双眼出乎意料的澄澈,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悲痛伤感。
杨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不快:“起来吧。”
又问:“你出嫁之日,府上为何乱糟成这样?”
跟宋老太站在一起的婆子们不敢做声,但脸上的红肿显而易见。
且看她们穿着打扮和周身气质,一眼就能辨出不是伯爵府的人。
宋予恩一顿,复而跪下:“容姨母,我正找二太太讨回我母亲的嫁妆。”
“母亲出嫁,几位姨母比谁都清楚嫁妆深浅,还请各位帮忙做个见证。”
“宋予恩!”宋老太听到这,终于坐不住了,高声呵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二婶什么时候贪你娘的嫁妆了,那账本子上桩桩件件的支出都记着呢!”
宋予恩侧头瞧着宋老太:“账本上漏洞百出,二太太是打量着我不认字,还是不会算账?”
杨夫人闻言,不免想到了昨日最大的闹剧——
伯爵府宋大姑娘状告族亲偷盗御赐之物,牵连亲生祖母和二叔。
坊间传的乱七八糟,更多的是觉得宋予恩不孝,以小辈状告长辈!
今日一见,杨夫人忽然觉得,或许当年宋予恩把她们的关心拒之门外,或许真的另有其因!
她亲手将宋予恩扶起来,目光往旁边一扫:“进去说话吧,别叫其他人瞧了热闹。”
“你母亲不在家,我们几个等同你半个母亲,若是你犯错说谎,我们不会姑息。”
“相同的,若是有人真的因为你爹娘不在家而欺负你,我们拼出一条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
“你容姨母说的是。”安南侯夫人哽咽着,安抚宋予恩道:“你年纪小不懂账。”
“恰好我身边带着的嬷嬷,先前在宫里头的太妃娘娘身边伺候,略懂一二。”
“你把账本都拿出来,时间尚早,在你上花轿之前,绝对能给你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