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华有些不服气:“大将军若是年轻……”

“也未必是他对手。”冢道虞淡然打断他:“为将者大忌斗气,不可失决心。兵事难料,老夫也未必是他对手。可难料归难料,要是年轻,我必会与他一战,可惜了。”

“弟子受教了。”赵光华拱手。

他说着看向回廊外的雪景:“且我景国时运不济,看外面人心惶惶,要是有场大胜,还能鼓舞人心,凝聚斗志,可惜平南王那场偏偏胜得太早…

长此以往,我竭彼盈,过几年金军要是南下,中原斗志全无,可能会一溃千里。”他说着摇摇头:“或许天意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赵光华也微微叹气,他觉得大将军说得有理,却也无力回天,只能忧心满满陪他喝起茶来。

“张兄,此言差矣,我可不敢苟同,在下虽没上过战阵,可也心生向往,往往想效班超之志,所以自小数读兵书,看了许多古今战阵,颇有研究。

依我看,这事没戏,不想想完颜乌骨乃起兵不过几千,过关斩将,到破上京后到如今,陆续击败辽军几十万,在下自然也希望我景国将士能挡,可若金人真南下,如何挡之?

依我看只能盼着结盟,若能结盟和谈,就是上交岁钱也无妨,免得生灵涂炭。”

话音才落,就有声音响起。

“王兄,话虽有理,可我景国将士也非如此不堪啊。金兵或许悍勇,可我景国物产丰富,钱帛充足,军士甲具兵器齐备,粮草充足,都不是金军可比,真定、太原两处都有坚城,据险而收,我看大有机会。”有人反驳。

“哈哈,真是可笑,依张兄所言,莫非辽国上京不固?莫非中京不险?金人破中京用几日?破上京又用几日?”

“这…可中京败于郊野,上京金国出其不意,腊月出兵,辽人可能有粗心大意之嫌疑。”张姓书生还在狡辩,周围已围过来大批人看热闹。

“张兄说得真是自欺欺人,即便取巧,结果已是如此,事实就在眼前,张兄还要否认?这岂不是另一种胆小心虚,连事实都不敢面对?

再者,我景与辽多年交战,胜败如何?诸位想必心里有数,大抵就是五五开,可这样的辽国,如今不过一年,只剩南京、西京两道而已,如此金国,如何抵挡?”

姓张的书生还要说,却被王姓名书生打断,“好,就算张兄还认为可以一战,盖以何人为帅?”

张姓书生抬手,笑道:“我朝冢道虞大将军,平白夷,战西夏,伐辽国,平吴王,战功赫赫,久经沙场,以他为帅,必能遏止金人兵锋。”

王姓书生笑起来,也摇摇头:“冢大将军战功赫赫不假,可他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了,最近听说都已告病在家,不理朝事,哪还有余力挂帅出征。”

“那殿前指挥使杨洪昭杨殿帅,他也跟着大将军久经沙场,之前南方之乱,还挂帅出师。”

“杨洪昭或许懂兵事不假,可他一生只有小胜,没打过打大胜仗,怎么可能是完颜乌骨乃的对手,再说上次南征平乱,若不是平南王,杨洪昭早就栽跟头了。”

“对了,还有平南王,平南王可在南方有场打战,千人败十万!若平南王挂帅,定能与金人一张!”张姓书生兴奋的道。

“哈哈哈…”这下不止和他辩论的王姓书生,就连周围人也笑起来。

王姓书生招手又让下人上两碟花生米,然后才道:“张兄一看就不懂兵事,这挂帅出征可不是闹着玩的,平南王即便厉害,但也只打过一次仗,经验,资历都不如许多人,如何能挂帅?

即便挂帅,平南王年纪轻,不过十六岁而已,打过一场仗,除此之外毫无大仗经验,如何能将几路大军交到他手中,如何能服众?”

张姓书生被说得哑口无言。

这时有人插嘴道:“哈哈哈,平南王要挂帅,除非几路大军都被打没人了。太原杨家军统帅杨文广;关北节军关北度使魏朝仁;京城禁军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还有被贬谪的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说不定也会起用。

除非前面这些人都败了,否则平南王可没挂帅的资格…”

姓张的书生听完目瞪口呆。

“就是就是,他懂什么军事…”

“书生谈笑尔,不必在意…”

“张兄也不过随便说说。”

“…”

众人不断争论,时不时传来“看来只能议和…”“无论如何也要议和”之类的话,话正好落入回廊边的冢道虞耳中,隔着屏风,没人知道他是谁,无非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

他轻叹口气,放下酒中,背上,腹前还有腿部、膝盖开始隐隐作痛,每逢阴雨天就会如此,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若是再年轻十岁该有多好。

赵光华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将军…”

“别说了,回去吧。”冢道虞轻声道,他刚想起身,却涨红脸也站不起来,赵光华连忙过来扶他起身。

两人无语,穿过人群喧嚣,读书人们还在争论,但说到现在,口径大体统一了,景国无帅,只有议和一条路可走,这条路也是最令人不甘的…

无论书生们如何试图说得体面,屈辱就是屈辱,掩盖不去,每个人都言辞闪烁,目光飘忽,谁甘心?谁都不甘心。谁敢反抗?谁都不敢反抗。

正在人影错落,声音嘈杂之时,几个书生满脸笑意冲上楼梯,差点和正准备下楼的冢道虞撞个满怀,几人见是老先生,连忙作揖然后绕开。

这时却听背后书生们激烈的议论一下停住,似乎不敢相信的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可能…”

“假…假的吧。”

“怎么可能是假的,消息刚从江州来,江州一带来往客商说得也一样…”

“天呐,斩首两千余,俘虏九百七十六,无人阵亡!”

“…”

冢道虞听得疑惑,就让赵光华扶着自己过去问问,书生们见是老先生,也十分客气的告知刚从江州来的战报,结果一看整个人呆住了。



“皇上,那叫刘旭的死不松口,南京及其往南五城,再多便不与我盟。”长春大殿,灯黄酒冷,一声紫金官服的德公无奈向刚刚从江州回来的皇上禀报,因为他年纪大,皇上赐座,准许他坐而奏报,不必起身。

他身后还跟着包拯,此时包拯还是鸿胪寺同知,因与金人谈判乃为鸿胪寺之职,所以他也来了。

皇上刚从江州会来,舟车劳顿,神色不太好,眉宇间还有忧色,只是缓缓点头,也没太过惊讶。

“上京一破,朕就想到会是这样局面,所以才会俩莱…只是没想上京破得神速,朕先前忖度,觉得少说能守两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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