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樊简顿了顿,脸色瞬间黯然了下去,有些萧瑟的说道:“只是你等贼寇入侵,家已不家,国将非国,某就算逃,又能逃到何处去?”
“何况某樊简即为一县之令,此城之主,那便是百姓之天,我又岂能弃城内百姓于不顾?”
“即便要死,也应该是我第一个死,某守城不力,得此大祸,愧对这满城之人,死,亦不足惜!”
明克敌默然,他明白樊简的意思。
破阵屠城,是这个时代很多将领都会做的事情。
樊简便是害怕,如若自己逃跑,会激怒秦军,一气之下,屠了这满城之人。
所以甘愿留在此地,闭目等死。
樊简端起酒壶晃了晃,轻笑道:“此乃败者之酒,而你为胜军之营,还请恕此酒不能与你同享,只我一人独饮了。”
说完,自斟自饮,一口而尽。
“明将军,你虽凶名在外,但在我观来,亦非极恶之徒。”
樊简抬头直视明克敌,目光真诚:“所以,某临死前,想求你两件事,可否?”
明克敌微微皱眉,轻声道:“你先讲来,我再回你能够答应。”
“好。”
樊简再饮一杯,朗声道:“一者,我已派人传令下去,秦军破城之后,城内之民皆三日闭门不出,更不会有人抵抗,将军可否放过他们?”
“可。”
明克敌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他本就不喜欢屠城之事。
即便杀人,也应该需要一个理由吧?
因为攻城之力,或麾下死伤众多,便牵连一城之百姓?
这本来便毫无因果!
“将军仁厚!”
樊简拱手行礼,随即扭头看了看后院的方向,双目瞬间通红,咬了咬牙说道:“二者,某之家眷,一共十六人,皆在此处。一应男丁,将军不必留情,可尽数斩杀,但一众女眷,哪怕与人为奴为婢,亦无不可!”
“只求将军,能饶过她们一命!”
明克敌长呼一口气,犹豫片刻道:“如若她们此后不想着为你复仇,我尽力。”
“多谢将军。”
樊简亦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一丝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但他却浑然不觉。
冲着明克敌笑了笑,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如此,某既死,亦安心矣!”
明克敌起身,看着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叹道:“你是个好官。”
“但你却不是一个好的家人。”
“咳咳,将军如此说我,但你又何尝不是?”
樊简咳出两口黑血,嘴角含笑道:“你在秦人眼中,是一位攻无不克,开疆扩土的神将。”
“但在我等赵人眼中,你却只是一个头生双角的噬人恶鬼!”
说罢,樊简坐直身体,右手按在铜印之上,死死攥住,朗声道:“该言之语,已然言毕,这无用之躯,无用之头,尽管拿去!”
樊简长叹一声:“恨不能为游侠客,提剑三尺斩愁寇!”
“可悲!可恨!”
“你错了!”
明克敌轻声道:“无论你是何种身份,游侠也可,县令也罢。”
“然敢挡我之前路者,则必死!”
下一刻。
“锵!”
长剑出鞘,划过一道亮光,血液冲天而起。
明克敌伸手,抓住飞起的头颅,随即毫不迟疑,转身向外大步而去。
厅内只剩下一具无头身体,握着官印,笔直的坐在主位上。
孤寂且傲然。
……
城楼上。
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的状态。
登上城墙的秦军越来越多,赵军被打的节节败退。
不得不让出城上的位置,死守在城门之处。
然而就在秦军准备一鼓作气,列出军阵,将剩余赵军全部屠杀之时。
明克敌突然从城内大步走来,径直来到赵军阵前十步距离处。
随即扬起手中头颅,高声喝道:“樊城县令已死,尔等还要负隅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