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一听,泪雨滂沱,哽咽道:“民女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说完,泣不成声。黄佐赶忙劝阻道:“夫人,此时不是哭的时候,若是被金人发现,非但你我性命不保,恐怕还会连累路公子。现在还需夫人暂且忍耐,待路公子回来后,在下用故事慢慢开导他,让他早日认祖归宗,目前还摸不清公子的想法。”
奶娘擦干眼泪道:“先生,民女能做些什么呢?”黄佐道:“夫人,您的作用太大了,一旦在下揭开路公子的身份后,只有您才能作证,路公子也最听您的话。另外,当在下开导路公子的时候,夫人能为在下望风最好,不能,在下也会小心的。”“能!民女一定为先生把风,这关乎文龙一辈子的事,民女省得。”奶娘说道。
简短解说,当日未时,黄佐再次来到路文龙的营帐,路文龙押粮归来,见到王佐,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先生,四狼主让俺押粮去了,真没劲,还是听先生讲故事有劲,先生您知道的真多。”
“哦!不是苦人儿知道的多,是苦人儿读得书多,狼主让苦人儿给小王爷讲学,今后小王爷也可以知道很多。”黄佐回答道。
“嗯!先生,您今天给我讲什么故事?”路文龙问道。“嗯……今天苦人儿给小王爷讲两个典故,典故也是故事,不知小王爷是否有兴趣?”“有有有!只要是先生讲的,文龙都有兴趣。”路文龙急切地说道。
黄佐道:“好!下面苦人儿就讲一个‘越鸟向南,骅驹向北’的故事。说春秋战国时期,在长江流域有两个国家,一个叫吴国,一个叫越国。越国在与吴国的战争中一败涂地,迫不得已,越国成为吴国附庸,不仅越国的国王勾践要给吴国夫差做下人,还要向吴国进贡美女。
在进贡的美女中,有一位美女叫西施,在越国时,她养了一只鹦鹉,真正是巧嘴八哥,能说会道。西施被进贡到吴国,就将这只鹦鹉带到吴国,自从鹦鹉来到吴国以后,从不开口说话,也不吃不喝,活生生地饿死,这就是越鸟向南的典故。”
“先生,这是为啥?”路文龙好奇地问道。黄佐道:“因为这种鸟儿就生活在越国的丛林中,一旦离开越国的山林气候,尽管有吃有喝,鸟儿也眷恋故土,所以,到了吴国,它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宁愿饿死。”
“哦!原来是这样!那先生快快给俺讲讲骅驹向北的故事。”路文龙催促道。
黄佐呷了一口水,不疾不徐道:“骅驹向北的故事,离我们的时间不算太远。说大宋初年,有一位大将叫孟良,在没有成为大将前,他时常去北国大辽做买卖,练武之人都珍视马匹,孟良也是一样。他在大辽看到一匹宝马良驹,非常想得到它,可是主人也喜欢这匹宝马,不肯卖,孟良没有办法,只得将这匹宝马良驹偷回大宋。宝马来到大宋以后,非常思念北国和它原先的主人,不管孟良用什么上等的草料喂养,宝马就是不吃不喝,最后活活饿死,这就是骅驹向北的故事。”
“嗯!有趣。先生再讲。”路文龙满心欢喜道。黄佐道:“小王爷,再讲还是要的,那么,做学问,就是要学会思考,古人言:学则思,思则通,通则变;学而不思则罔矣!小王爷对这两则故事有什么感受?”
“嗯……有趣。”路文龙道。“‘有趣’二字可不是做学问的态度。”黄佐进一步阐述道。“嗯……鸟儿马儿非常有气节,也是英雄。”路文龙回答道。“哈哈哈!小王爷回答的更有趣,把鸟儿马儿也比作英雄,起码说明小王爷也认同它们的气节,这一点很好,那么,苦人儿要问一句:如果小王爷是鸟儿马儿又当如何呢?”黄佐笑过之后,意有所指道。
“嗯……俺是鸟儿马儿,俺首先逃离牢笼,飞回自己的故土。如果无法逃离,俺也像鸟儿马儿一样,不吃不喝,饿死自己。”路文龙若有所思道。“小王爷不愧为英雄,能明白这些道理,令苦人儿为你感到高兴。”黄佐赞赏道。
“苦人儿,再给俺讲一个故事。”路文龙要求道。“苦人儿也是你叫的吗?你该叫先生,以后再对先生无礼,你也别再喊我乳娘了。”奶娘从里面厉色荏冉道。“乳娘,文龙错了!”说完,转身对黄佐躬身施礼道:“文龙口不择言,有失礼教,给先生赔罪!”
“小王爷不必自责,失言妄语也是常有的事,不必挂怀,只是时间不早了,不耽误小王爷晚膳,苦人儿明日再给小王爷讲学。”黄佐言道。“也好!先生也劳累了,明日再听先生讲解。”路文龙乖巧地说道。
第二日辰时,黄佐如约而至,路文龙行过师礼,静静地等待黄佐讲故事。黄佐起身对路文龙道:“小王爷,四狼主在大金国不仅位高权重,而且也是一条好汉,不知小王爷知道多少?”
“嗯……王叔可称得上大金国的巴图鲁,从小师从活佛,下山以后,箭射旗杆,力举铁牛,一柄金掘开山斧勇冠三军。第一次攻打大宋,智破潞安州,斧劈二郎关,让宋军闻风丧胆,文龙从小就很佩服王叔。”路文龙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好!小王爷知道的不少,那么,今天苦人儿就给你讲一讲四狼主智破潞安州的故事。”黄佐言道。“好啊!文龙虽然知道王叔智破潞安州,却并不知细节,先生就跟俺讲一讲,提提气。”路文龙赞同道。
接着,黄佐将金兀术如何利用人质想骗开潞安州,被总兵路登识破;又如何屡次攻城失败,最后利用二郎关的援兵混入城门,才攻破潞安州。总兵路登如何在总兵府力战金兀术,血溅当场;总兵夫人如何不愿忍受亡国之辱,当场自刎,夫人在临死前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乳娘;金兀术又如何包藏祸心收养这个孩子。
说到此,黄佐没有再往下说,留有余地。路文龙虽然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时的皱眉,时而对金兀术大声赞好,又时而对路登夫妇赞不绝口,道:“好一个小诸葛!好一对忠孝节义的夫妇!真乃英雄也!”
看到路文龙如此评说路登夫妇,黄佐感到无比欣慰,感到欣慰的大有人在,营帐内的奶娘听了之后,泪如泉涌,自从黄佐说到潞安州,奶娘泪水就没有断过,听到路文龙对亲生父母如此评说,说明路文龙天性未泯,良知尚存,奶娘如何能不激动。
讲完这个故事,路文龙又到例行点卯的时刻。黄佐赶忙叫出奶娘,对她交待一番,然后,黄佐从怀中掏出一大幅画,画中是路登夫妇殉难时的情景画,接着,他又从帐篷外搬进来一个草人,在草人脸上贴上路文龙的画像,静静地等待路文龙归来的脚步声。
果然,半个时辰后,路文龙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前,就在他刚想撩帘入账时,就听里面传来先生的声音:“禽畜尚且眷恋故土,难道你连禽畜都不如吗?我打死你这个畜牲!”随着先生的辱骂,又传出鞭子抽打的声音。
路文龙悄悄撩开帐帘,只见先生用鞭子抽打一个草人,草人的脸上赫然贴着自己画像,路文龙非常震惊。他刚想进入,就听先生骂道:“打死你这个畜牲!你明明是宋人,却在金营之中为虎作伥,挑杀宋人;你明明是大宋英雄之子,金兀术、阿不离、哈迷蚩都是你的杀父仇人,而你却认贼作父,背祖忘宗。”
听到这里,路文龙再也忍不住了,怒声喝道:“苦人儿!你为何辱骂本王子,本王子是义父收养的不假,可本王子从小生在金国,与大宋国的英雄毫不相干,若是你不说个明白,别怪本王子将你处死!”
见路文龙怒不可遏地喝问自己,黄佐显得非常的镇定,伸着脖子对路文龙道:“路公子,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是岳飞的结义兄弟,名叫黄佐,自残一臂,就是为了小诸葛路登的血脉能够认祖归宗,若是路公子愿意继续认贼作父,苦人儿黄佐毫无怨言。”
听了黄佐的话,路文龙更加吃惊,诧异道:“你是说小诸葛路登是俺爹爹?你有何凭证?若是拿不出证据,本王子将你碎尸万段。”“这就是证据,奶娘就是证人。”随着声音,奶娘从内帐走了出来。
“乳娘,这……”路文龙惊愕道。奶娘将手中包袱打开,指着里面的生辰八字对路文龙说:“这就是你的生辰八字,这个花肚兜就是你娘亲手绣的,上面还绣着你的名字;这副手镯是路总兵在你周岁时定制的。”
乳娘亲言,不由路文龙不信,毕竟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了,路文龙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他目光呆滞,自言自语道:“路登是俺爹,金兀术是俺的杀父仇人,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啊?苍天啊!你为什么对俺不公呢!”
路文龙还在发泄心中的不甘,乳娘道:“文龙,金兀术亲手用巨斧砍死你爹路登,逼死你的亲娘,然后包藏祸心,将你养大继续屠杀宋人,阿不离不让乳娘告诉你的身份,否则,你我就有杀剐之祸。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让你遇见师傅董方,得知你的遭遇后,他授你一身武艺,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返回中原,替父报仇。老天爷是公平的,如今,他又派来先生开化你,否则,老爷、夫人的大仇,冤沉大海,何时得报。儿啊!乳娘心愿已了,死而无憾,希望吾儿早日认祖归宗。”说完,奶娘对着桌角迎头碰去。只听“嘭”的一声,奶娘碰死在桌案前。
路文龙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奶娘满脸鲜血,双眼紧闭,路文龙一手将奶娘抄起来,大声地喊道“乳娘,你为什么要这样?”黄佐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乳娘会用死来感化路文龙,见路文龙哭得跟泪人似的,赶紧小声道:“路公子,小声!千万别引起金人注意,否则,会引起杀身之祸。”
路文龙从恍惚中醒了过来,小声推搡着乳娘的身体道:“乳娘,你走了,今后让文龙怎么办啊?”推搡中,奶娘慢慢睁开混浊的双眼,断断续续道:“文、文、文龙,一……一定……要……要回……中原,替……替父报仇啊!”路文龙抽泣道:“乳娘,我一定听您的话,回到中原,替父报仇。”奶娘听到路文龙的话,脸上露出笑容,头一歪,离开人世。
路文龙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轻轻放下奶娘,怒吼道:“金兀术,俺路文龙与你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母之恨,地狱难存。”说完,路文龙就要找金兀术等人拼命。
黄佐立即挡住路文龙的去路,道:“路公子,你要去杀金兀术,先将苦人儿杀了!”路文龙一愣,问道:“先生挡我何故?难道你要让我放弃报仇不成吗?”黄佐道:“非也!路公子这样前去报仇,只能是匹夫之勇,一旦金兀术早有发现,报仇不成,奶娘的尸身怎么办?难道你愿意为了一时意气,让奶娘尸身落入金人之手吗?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将奶娘尸身带出金营,让她老人家尸身早日入土为安,魂归故里。固然你一人能杀死百人、千人,金兀术有十五万人马,你能杀得完吗?我们只能先想办法逃离金营,与岳家军汇合,才能为更多的宋人报仇。”
听了黄佐的话,路文龙像泄了气的皮囊,恨恨道:“金兀术,小爷且让你多活几日,待俺安葬了乳娘,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先生,那俺们现在如何?”
黄佐道:“现在将乳娘抬到床上,擦净脸上的血迹,当人问起,就说乳娘有病卧床,待有机会将乳娘的尸身带离。公子明日正常点卯,点卯时跟金兀术请求带乳娘到附近打猎,这样,我们才能从容地离开金营。”
“好!一切按先生的计策行事。”路文龙言道。接着,黄佐告诉路文龙,不是岳家军不能攻克朱仙镇,实乃岳飞爱惜你是一位将才,更知道你是英雄之后,想为路总兵保留后续香火;且岳帅是一个忧国忧民,爱兵如子的人,不想与你硬拼,这样会死伤更多的将士,要知道,岳飞乃天山派传人,奇能异士周桐的爱徒,若是他亲自出马,与你力战,恐怕你输多赢少。
从黄佐口中,路文龙得知岳飞的为人,心中更加佩服岳飞,打定主意,这辈子跟定岳家军。
一夜无话,第二日点卯完毕,路文龙对金兀术道:“王叔(心里想:俺是你小爷、俺是你二大爷),最近乳娘心情烦闷,气色不好,大概是在帐内呆的太久的缘故。小侄(心里想:你是龟儿子、龟孙子)想带乳娘就近打打猎,放放风,希望乳娘早日康复。”
“喔!贤侄有如此孝心,实属难得。反正宋军避而不战,你也借此机会散散心吧!”金兀术言道。“多谢王叔(心里想:早晚杀了你)!”路文龙言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