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钟子期笑道:“清风司长纤纤女子,也敢来这龙潭虎穴,我钟子期男子汉大丈夫,焉敢人后?”
“我定州可是奉朝廷调遣的,而你钟大人可是名符其实的反贼,只怕你我大大不同,相信洛阳职方司,刑部衙门和洛阳巡检司都会欲得你而甘心哦!”清风笑语晏晏。
“是吗?那钟某人可是太荣幸了,不过清风小姐说你们是朝廷一伙儿的,我倒是不大相信,清风司长如果跑到街上去大喊三声,我是定州清风还能安然无事的话,钟某人在这里给您斟酒陪罪!”钟子期扁着嘴,调侃道。
清风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何必做那无益之举!”
两人打着嘴巴仗,另一头钟静却和许思宇也较上了劲,两人各执着一双竹筷,隔着桌子,在一盘花生米上面你来我往,许思宇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想去捻花生米,钟静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执着竹筷,偏生不让他得手,两人手中变化多端,筷子舞成一团影,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钟子期和清风二人谁也没有在意,都以为是寒山馆的小二,清风扬声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那人却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站在门边,轻笑道:“二位大驾光临,洛阳蓬荜生辉,欢迎之极,欢迎之极!”
格的一声,钟静手中的筷子断为两截,许思宇手中的一双竹筷却是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向下插去,哧的一声,将盛着花生米的洁白瓷盘戳了两个小眼,筷子深深地插入到桌面之上,两人相较,终究还是许思宇的内力更强一些。
门口那人披着一身藏青色的披风,削瘦的脸庞上带着一股长期在上位者所拥有的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情,手正抚着颏下三数长须,含笑看着房内数人。
“袁方?”清风和钟子期两人大为意外,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许思宇和钟静两人的手同时摸到了怀中,握紧了怀中的短刀,袁方可不比清风与钟子期,一个是纤纤女子,一个是白面书生,他可是文武兼备,功夫高明得很。
随手将披风解下,好整以暇地挂到门边的挂钩上,便似多年好友突然重逢一般,袁方走到桌边,看着二人道:“二位来到洛阳,袁方身为半个地主,怎么地也要来招待一番,二位不显袁方唐突吧?”
清风淡淡一笑,“嫌得很,袁指挥能否离我们更远一些?这让我们倒要自在一些!”
钟子期手中的筷子轻敲着盘沿,道:“袁指挥说错了,如果是以前呢,袁指挥可不是半个地主,而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不过现在嘛,倒似与我们二人一般,都远来是客吧?丁玉那厮可把袁指挥恨到了骨头里,袁指挥一出马,丁指挥就成了光杆司令,我想丁指挥一定非常乐意在洛阳碰到您的。”
袁方哈哈大笑,“丁玉那厮,不值一提,我倒是对二位大过年的不呆在家里纳福,顶风冒雪地奔到洛阳感到好奇得很,特别是钟兄,你现在可是反贼重要头目之一,在刑部通缉名单之中位列前茅的。”
三人唇枪舌剑一番,倒是谁也奈何不得谁,清风吩咐又添一副碗筷,这时间,寒山馆的大师傅们终于上岗了,精心制作的侍肴此时已是流水价般地端了上来。
清风笑道:“相逢不如偶遇,今儿个大年初一,我们三人倒是出乎预料的在这里聚齐了,袁指挥和钟先生都是前辈,清风作为后来者,便先敬二位前辈一杯吧!”笑盈盈的举起了杯子。“长江后浪推前浪,清风司长才智惊人,袁某佩服的很,这杯却是要让我敬你,以后日子长得很,清风司长可不要将我这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哦!”袁方打趣地道,对于清风在数年之间便构建起统计调查司,并能与自己多年经营的职方司分庭抗礼,袁方这话倒是实打实从内心里说出来的。
钟子期也笑道:“我却也要敬清风小姐一杯,感谢你上次手下留情,没有砍下我这三斤半啊!”
三人杯子略碰了一下,眼里却都是闪出火花,钟袁二人仰头一饮而尽,清风却是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下杯子,“如果有机会,我绝对会将您这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清风脸上笑着,嘴里说出来的话支阳咄咄逼人,“至于钟兄,唉,如果时光倒流,当初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先砍了您这三斤半再说。”
袁钟二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袁方大笑道:“清风小姐果然性情中人,快言快语,看来袁某还得小心一些才是。”
钟子期微微一笑,对着袁方举起了酒杯,“同理,同理,袁老哥说出了我的心声。”当的一声,两人倒似搭成了某种默契。
清风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一向睿智的小姐忽然公然树敌?清风却似乎毫不在意两人在瞬间便结成了同盟,笑着捻了一筷子小菜,放进嘴里轻嚼慢咽,看着与钟子期似乎谈笑甚欢的袁方,突地开口道:“龙先生可好?”
袁方身体陡地僵住,但瞬间便恢复正常,转脸看着清风,“清风小姐可是在问屈府幕僚龙先生?”
清风含笑点头:“不错,龙先生我仰慕已久,以前在洛阳却也无机会得见,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要请袁指挥引见引见?”
袁方心内泛起滔天巨浪,清风这话说得轻松,但内里的含义却太过于丰富,让他震骇不已,定州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他在心里忖度道。
“如果清风小姐大驾光临兴州的话,自然就见到了龙先生,何须袁某引见?他又不是什么奢拦人物,以清风小姐的地位,还不是只需吩咐一声,他就会来见小姐您?”
“是么?”清风格格一笑,袁方终究还是露出了小小的马脚,试问如果龙先生真不是什么奢拦人物的话,又何估他在这里多此一举地加以解释。
钟子期竖起了耳朵听着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心里却犯起了疑,龙先生其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屈勇杰的幕僚,足智多谋,堪称一代人杰,辅佐屈勇杰不过数载,便让一介武夫的屈勇杰势力大涨,如今坐拥兴州,麾下精兵强将数万,以足以影响到整个中原的形式,但他再有名也不过只是一介幕僚而已,清风为什么会特别提到他?钟子期自然知道清风此为绝不会无的放矢,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有她的深意在里头,而袁方看来也是心知肚明,只可惜自己蒙在鼓里,摸不着头脑。事实上,三人自打碰头,所说的话中就没有一句是废话。
“龙先生是什么来头?”钟子期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隐约地,他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一个绝大的机密,但却又抓不到要害所在。
看到钟子期的神色,袁方心知钟子期心中也已起疑。看着清风,心中不由暗恨,这女人果然心思缜密之极,而且手段极其老到,转眼之间,就将钟子期又拉了回去。
“清风小姐,定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百忙之中,仍然来到洛阳,看来是极重要的事情了,袁方添为地头蛇,不知能否帮上一点小忙?”袁方道。
清风微微一笑,“那有这么忙,只不过清闲得狠了,有些思念故乡,特地回来瞧瞧而已,袁指挥想多了。”
“是么?”袁方故作惊讶,“定州水师大举东来,灭勃州水师,建深海岛链,罗兴长琦一带,数万军马枕戈以待,只等李大帅一声令下,便可大举北进,如此关键时刻,清风小姐在定州位高权重,怎么会清闲呢?说笑了吧?”袁方嘿嘿一笑。
钟子期被袁方的这几句话立即将神思拉了回来,定州的这些举措,看似是在针对北方吕氏,但深层次里的战略目标,无一不是指向南方宁王,由不得钟子期不重视。如果真让李世得手,宁王立刻数面受敌,李世痛打落水狗的习性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
清风格格一笑,“这些军国大事,自有我家将军操心,清风掌管统计调查司,每日只不过经管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小事,这些大事却是不太清楚,罢了,今日大年初一,却是个喜庆日子,我们尽说这些干什么,小二,有筝么?”
门外的小二应声而入,“小姐需要什么?”
“有古筝么?”清风问道。
“有,有的。”
“拿来!”清风笑顾袁钟二人,“难得相逢,又恰逢新年,我为二位前辈鼓筝一曲,以示小女子对二位前辈的敬仰。”
钟袁二人一时不明所以,四目相对,都是感到有些莫名,出于礼节,袁方点头道:“能听清风小姐亲自鼓筝,倒是我辈的福份,愿洗耳恭听。”
摆好筝,清风绾起衣袖,略略停顿一下,双手已是抚上琴弦,两手一动,一段激昂的筝曲陡地流转开来。
“十面埋伏!”钟子期脱口而出,满面皆是惊讶之色,而袁方从容的神态之中,眼中却蕴含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焦虑。
筝曲悠悠,似乎仍在绕梁难去,清风却已和钟静两人芒踪渺渺。看着那台古色古香的筝,袁方忽地道:“此女不死,我等难有宁日!”
钟子期哈哈一笑,“如果袁兄有意,钟某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袁方抬起头,眼中闪出丝丝寒光。“倒也不必,钟兄还是顾好自己吧!”袁方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