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城破,郭振率残卒仓惶遁去,李世却也懒得去追他,几千残卒,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丢盔卸甲,向着兴州狂而去。
郭振虽然逃逸,但他在秦州生生地守了十数天,却也为天启主力部队争取到了难得的时间,裘志统兵断后,步步为营,全军安然撤回兴州。
时已二月中旬,中原大地,春天却来得更早一些,倒正如一位诗人所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似乎在一夜之间,天气便突然转暖了,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汇成涓涓细流,自高处淌下洼地,再向着小溪,小河之中汇聚,最终流入汪洋。
一个冬天难见绿意的大地恍然苏醒过来,嫩绿的小草奋力从泥中钻将出来,在风中肆意摇曳着柔弱的身姿,树枝抖擞着身子,将残存的积雪奋力抛下来,除了远处的山顶还戴着一顶斑驳的花帽,大山已是重新露出了那绿色的身躯。
李世不愿再去追敌,一则是因为为了这一小股残敌而投入大量兵力,实在是收入不如支出,太不划算,二则积雪初化,地上泥泞不堪,步卒行走艰难,便是战马,也得小心那些泥浆之上暗布的陷阱,一不小心折断了马腿,那一匹上好的战马可就废了。
自定州事变之后,李世苦心筹谋的将计就计大获成功,虽然丢掉了辽顺沈三州,但却也收获了卫州,更为可喜的是,他一举占据了战略重镇秦州。
拿下秦州之后,首先,翼州获得了安全上的保障,不用再担心随时会受到对手的攻击,前有秦州庇护,一边有多山的盖州,只需守牢狮子关,几乎便可一夫挡关,万夫莫开,只有我出关去打别人,别人休想摸着我的边儿。而另一侧则是兴州,本来的四战之地翼州,被紧紧地包围在了中间,这让李世的斧头战略有了一个强大的支撑地,以翼州为支点,可以支援秦州随时攻击兴州,岷州,亦可转向攻击青州,战略主动权尽操定州之手。
定州之变前,本已岌岌可危,随时会被吞噬的宁王南军,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可以说,这一次的三方战役,却是宁王得到的好处最大,从即将灭亡,一跃成为三强之一,哪怕在三强之中,他的实力仍然最弱,但不得不说,宁王这一次还是赚大了。从志比天高,跌落到险些灭亡,宁王终于摆正了姿态,李世这样的异数不去说他,像天启,能在多年前以黑马的姿态一举击败他登上帝位,在心术城府上来说,就比他要强多了。对时局已有着清醒认识的宁王终于放下了姿态,在接收曾氏和吕氏的投靠的基础上,同时与辖区内最大的山地部族羌族联姻,换取到了羌族的支持,数万战力不俗,悍不畏死的羌族士兵的强入,也极大的缓解了宁王精锐兵力损失严重的不足。
三足鼎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任何一方的玩火都可能召致另外两方的夹击,这使大楚自入春以后,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期,这场纵横大楚全国,动员主战兵力上百万,民夫数百万的战役,终于划上了局与,大楚迎来了新的三强称霸的格局。
势力最强的天启这一次损失极大,不但失去了战略重镇秦州,麾下强兵也损失极大,张爱民的岷州军精锐几乎全军皆墨,仅余万余人,虽然以此为骨干,组建新军较为容易,但没有三五年,休想恢复到往日盛状,更让天启郁闷的是,李世麾下过王集团横扫岷州,所过之处,奉行的完全是烧光,抢光,却给他留下了数不尽的难民和烧成一片白地的城墙,民居,这些,都需要他来拿出真金白银来重建,来安抚,李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岷州。所以便破坏得极为彻底。
那怕知道这是李世削弱自己的政策,天启也不得不做,民心似水,可以载舟,也可覆舟,张爱民忠心耿耿,也不能寒了他的心。
京师左大营周文乐数万大军惨败,连他自己也被生擒活捉,右大营郭振固守秦州十数天,精兵强将也几乎打了一个精光,最后仅以身免,京师左右大营便几乎废了,要想重建,也不是短时间内完成的事情。
更为可虑的是,算计李世不成,反被李世算计,不但搭进了自己的亲妹妹一条性命,更让李世联合萧氏,兵出斜谷,骑兵出现在了京师洛阳城下,这对于天启控制下的区域的人心是一个极大的震荡,无数本来看好天启,一心一意支持了的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是一棵树上吊死,还是多抓几棵救命草呢?这些都需要天启回去收拾手尾。
吕大临萧远山联军兵出斜谷,击败向平之后,斜谷堂尔皇之地筑起了城墙,竟然是打算长时间的呆下去了,不将这支伸出来的抓子打回去,洛阳便随时处在对方的威胁之下。暂时不会有大仗打了,但斜谷是一点要夺回来的,将萧氏军队撵回幽燕,这是天启要做的又一件事情。
偷鸡不着蚀把米!天启心中郁闷之极,这一次他的诈死埋名,隐身策画,前期大获成功,收拾了萧氏,圈禁了萧浩然,重创了宁王,但想不到对上李世,却是这样一个收场。留下周同镇守兴州,天启带着屈勇杰,裘志等,黯然返回洛阳。
以周同镇守兴州,与秦州相邻,必然时时不忘收复秦州之地,以此为目标,周同必然会尽心竭力,兴州虽好,但不是他家呀!数万秦州兵精锐仍在,对秦州依然构成极大威胁,将牵制李世相当的兵力。
而返回岷州的张爱民,这一次吃了大亏,却是十二万分的不服气,如果摆开阵仗,岷州军即便与定州军硬碰,也不见得输得会有这么惨,回到岷州的张爱民,当然会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报这一箭之仇,有他在,兴州李世便也不得不驻扎重兵。
此时,北方卫州,田丰兵马虽众,但定州老兵悉数被调走,一批新兵蛋子,要应付得到曾氏和宁王大力支援的吕逢春,想必也还得要李世派兵支援,而李世现在能抽调出来的兵力恐怕也只有吕大临一部了,如此算来,李世手头可用兵力必然不多。天启可以消消停停地收拾萧远山。灭了这心腹之患之后,才能真正地聚集全力,再无后顾之忧。
确如天启所料,李世在战后,确定了以秦州为战略重点,令麾下大将过山风为秦州都督,不再另派知州,过山风上马管兵,下马管民,军权民政一手抓,除了过山风原本麾下的移山师外,李世将翼州李氏数万精兵一股脑地纳入到过山风麾下。
秦州,向南,可攻击宁王,向前,可进击兴州,另一边,除与兴州接壤,却还有一府之地,与岷州相连,数方皆可出击,反过来,却又存在同时遭到这几方攻击的可能,决定以秦州为出击首发地的李世,屯集重兵于此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过山风成了李世麾下第一个拥兵过十万的大将,位高权重,令人侧目。
既然将翼州兵马统统交给了过山风,那么李牧之,李思之等原翼州将领就必须调走,否则以他们在翼州兵中的威望,以及他们与李世之间的父子,叔侄的关系,过山风势必很难理顺全军关系,战力则必然会大打折扣。
而抽走主战兵力的翼州,将彻底成为秦州的后勤基地,李世撤消金州行政区域,而将其并入翼州,以二伯李牧之为翼州知州,统领这两地民生政治,以王启年启年师驻扎在原金州与岷州交界,防范岷州张爱民。
如此安排,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过山风。秦州一地,聚集了近十万主战兵力,其后勤基本全靠翼州输入,以定州士兵数目庞大的军晌,开支骇人的装备,秦州根本无法养得其这样一支大军。
而幽燕之地,李世已在想着要将其一口吞下,但现在的萧远山势必还不肯臣服,那么,李世就撤走吕大临部,一旦没了吕大临的吕师作为支撑,天启对付幽燕之地便将更加容易,等萧远山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不怕他不来投自己。萧远山也是一员能征惯战的老将,如能收为己用,李世也是很乐意的,更何况还有幽燕两地庞大的地盘呢!
既然存了此心,那么吕大临缩回并州之后,便不能远离,要时刻准备着救援即将被天启打得找不着北的萧远山。
而在北方,想起吕曾两氏,李世便不由恨得牙根痒痒,田丰瑞麾下虽然有兵数万,但却大都还是新兵蛋子,不堪大用,只能让他们在与吕逢春的磨擦和小规模,小烈度地争夺中一点点成长起来。
拿了我的终究有一天要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到了某一天也得给我吐出来,李世看着东方,恨恨地想到。
他的目光转回了定州本土,那里,在他的老巢,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善后,工欲行其事,必先利其器,不理顺内部关系,定州终究难成大器。
还有,就是要救回至今仍被困在白马渡的陈泽岳一行人。统计调查司的情报人员回报,陈泽岳断了一双腿,终身残废,一想起这件事,李世的心便一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