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筑外,十数骑犹如旋风一般卷来,径直奔向园子的大门,来人个个都是身披藏青色的斗蓬,连头带脸遮得严严实实。园子大门口数个岗楼之上顿时紧张起来,一声尖厉的哨音,霎时之间,哨楼之上便多出数台强弩,闪着寒光的弩箭对准了来骑,看似空无一人的围墙之上,也在同一时间冒出无数黑衣特勤,手中一品弓同样搭箭上弦,松手即可射发。
十数骑同一时间勒停了马匹,犹如事先预演过一般,没有任何预兆,最前面一匹突然停下来后,后面的骑士几乎也在同时猛勒战马,战马长嘶声中,人立而起,后蹄却如同钉子一般扎在了当地,看到来人如此骑术,岗楼之上的一名校尉顿时大为吃惊。
“什么人?深夜到此何事?”他厉声喝道,“桃园小筑军事禁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一名骑士越众而出,战马一路小跑到大门口,掀掉斗蓬,沉声道:“我是李文,开门!”
李文仰起脸庞,哨楼之上的校尉这才看了一个清楚,可不正是定州重臣,大帅的贴身护卫李文李将军么?
一路小跑着从哨楼上下来,打开大门,啪地一声行了一个军礼,“监察院特勤,鹰扬校尉宋景堂见过李将军。”
李文点点头,“我找清风院长有要事,知道你们院长这时候休息了没有?”
宋景堂摇摇头,“回李将军话,院长大人回来后,并没有休息,此时正在与纪大人与茗烟大人说话。我马上去回报院长,请李将军稍待。”
李文回头看向身后的骑士,见李世在人从中微微摇头,便道:“不用回报了,你仍在此值勤吧,我知道你们院长在哪里,我自去找她便可。”
“是!李将军请。”
十数人策动马匹,进入了桃园小筑,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众人,宋景堂不由奇怪地想道,李将军是主公的贴身侍卫,今儿个主公大婚,李将军怎么到桃园小筑里来了,忽地想起众骑士中有一个人的身影好生熟悉,仔细一想,不由大惊失色,险些失声惊呼了出来,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警觉地向四周看了一看,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岗楼。
我的老天,主公今天大婚,现在正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怎么跑到桃园小筑来了,想到私下里的一些传闻,禁不住身上冷汗直流,他决定马上将这件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
“尚书桓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清风问道。
茗烟道:“尚大公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将养,总算是好起来了,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只是可惜昔日一个翩翩佳公子,如今面目全非,一张脸给烧得鬼怪一般。此人如何处理,也是一个难题。我们正准备报与主公,请主公拿主意呢!”
清风沉吟了一下,“他的情绪怎么样?”
“满心仇恨,他目睹了职方司的人杀了他的母亲和老仆,对职方司恨之入骨,好起来后,一直叫嚷着要报仇,要见主公,但我们怎么能随便放他出去,只能先将他软禁起来,现在这个昔日的书生每日鸡鸣就起床,不是读书,而是缠着卫士教授他武艺呢!直到月到中天,才会去睡觉。”
“他知道他的父亲已背叛了定州了吗?”清风问道。
茗烟摇头道:“他不知道,监视他居住的都是参于了营救行动的飞鹰大队的成员,目睹了他一家的惨状,虽然尚海波投敌,但众人对他倒是很是同情的,再说没有允许,谁敢多嘴说一句。”
“他想习武便满足他,给他找几个好手教他,不过他年纪大了,想练成武功不大可能,这样吧,找人教他刺杀,隐匿,下毒等手段,用最快地时间将他练成一个熟悉的谍报人员。至于怎样安排他,我先想一想,等和将军商议一下后再决定吧。”清风道。
“是!”茗烟点头道:“院长是想日后将他派往洛阳?”
“看看再说!”清风道:“先观察他,训练他,再将他父亲投敌的消息一点点地透露给他,这样,你去安排,先装作无意之间让他知道一些莫棱两可的消息,让他自己去猜测,自己去分析,他是读书人,聪明得很,必然会得出一个结论,再看他的反应,那时我们再说吧!”
“明白了!”茗烟点点头。
“接下来我们来说说关于青州……”清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正想说话,一双眼睛却忽然看着门口,蓦地睁圆,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看到清风的反应,茗烟与纪思尘都奇怪地回过头去,是什么事情让一向沉稳如山般的清风如此失态,一看之下,两人都是跳了起来,一个决不应该此时出现在那里的人正站在门口,看着清风。
那人是李世。
房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清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而茗烟与纪思尘则是傻了,他们当然知道,主公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抛下了刚刚大婚的新娘子嫣然公主。
啪的一声,清风手中的水杯落在地上,跌得粉碎,碎响之声惊醒了茗烟与纪思尘,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躬身行礼,“见过大帅!”
李世摆摆手,“不用多礼,没有打扰你们议事吧!”
“没有没有,我们已经结束了,正准备告辞呢!”纪思尘反应稍快一些,赶紧道,看着还有些迟钝地茗烟,脚尖悄悄地踩了她一下,茗烟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两人赶紧一前一后退出房去,看到门外不远处的李文,两人同时露出征询的目光,李文耸耸肩,对两人报以苦笑。
李世慢慢地走向清风,清风慌乱地从案上一把抓起沙巾,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脸庞遮住,还没有完全系好,李世已是走了过来,蛮不讲理地一把拉下纱巾,仔细端详着清风脸上那一道醒目的伤疤。
“将军!”清风伸手想去捂住那伤痕,手刚刚抬起,已被李世捉住。
“将军!”清风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仰起头,看着李世。
手指轻轻地抚过那一道微微隆起的伤痕,李世眼中闪过怜惜之意。
“将军,我变丑了!”清风伤心地道。
“不,你没有变丑,你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漂亮!”伸手将清风拥入怀中,李世轻轻地抚着清风微微颤抖的身躯。
将头埋在李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李世的腰,清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着李世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熟悉的气息。
半晌,清风忽地双手一推,将毫无防备的李世推开,清风后退了几步,看着李世:“将军,你,你这个时候怎么能出现在这里?你此时应当在嫣然公主那里与她洞房花烛。您快走吧!”
“你怎么在今天赶回来了?不是让你在连山岛上多休息一阵子吗?”李世盯着她问道。
清风侧过头,道:“将军大婚,我当然得赶回来观礼,那怕不能去现场,便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这是何苦?”李世叹息道,“你当知我心如你心,但有些事情,我们是不可能任由自己,感情用事的,我们已不再是单纯的我们,身上背负的太多,便只能有所舍弃。”
清风喃喃地念道:“我心如你心。”两眼忽地流下泪来,“将军,当我从桃花小筑走出来,重新走进监察院大门之时,我便知道,我再也没有可能正大光明地以你的女人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我,我当真是不甘心的。但是,为了将军您的大业,我只能咽下这一杯苦酒。”背转身子,两手捂脸,低声抽泣起来。
李世默然片刻,走过去从背后拥住清风,“只是苦了你了。”
摄政王府后院,洞房。
宝儿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看着端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嫣然公主,再侧耳听听外面传来的更鼓之声,期期艾艾地道:“夫人,已经四更天了,看来大帅的公事一时半会处理不完了,您还是先休息吧。今天忙了一天,一定很累了。”
宝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嫣然公主忽然又落下泪来,看着眼泪犹如断线珠子般掉下来的对方,宝儿顿时慌张起来,赶紧拿了一方手帕递过去,“夫人,夫人,我说错话了么?您怎么哭起来了?”
嫣然公主没有理会宝儿,又哭了一小会儿,这才平静下来,看着宝儿,道:“宝儿姐姐,大帅是不是去清风院长那里去了!”
“没有没有,大帅正在处理公事了,听说,听说是北方的事情,挺紧急的。”
看着宝儿额头之上居然有汗珠,嫣然摇头道:“宝儿姐姐,你从来没有说过谎话吧,看您紧张的,其实你一过来,我就知道一定是王爷去那边了,是王爷让你来陪我的吧!”
宝儿连连摇头,“我,我不紧张,我经常说谎话的,我小时候常常骗我爹娘,我……”突然之间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看到宝儿的窘态,饶是嫣然现在伤心不已,也是破涕为笑。
“宝儿姐姐真是有趣,宝儿姐姐,陪我喝一杯酒吧!”伸手从桌上提起酒壶,将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
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夫人别叫我姐姐,您是夫人呢,是大帅的正室,我怎么敢叫让您叫姐姐,您就叫我宝儿便好。”
嫣然笑道:“宝儿姐姐年纪比我大,在大帅身边比我久,我当然得叫你姐姐啊,而且你对我这么好。”一仰脖子,将一杯酒一口饮尽。
“慢点,慢点,这酒烈得很呢,可不是平常的甜酒!”宝儿急忙道。
“这酒,好苦!”嫣然两眼有些发直,嘴里喃喃地道:“好苦,好苦!”随着喃喃低语之声,人也往凳子底下溜去。
“呀,怎么是一杯倒啊?”宝儿赶紧站起来,一把抱住嫣然,扶着她走向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