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瞧瞧,到底是您娘家那边出来的哥儿,就是比旁人家的能干机灵,才来我这儿多久呀,就忙着惦记给长辈分忧了,前段时候还亲自去了内院的菜田劳作,可把我底下那一众婆子妈妈们羡慕坏了。”

“都说,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得了这么个又会读书,又晓得辛劳的孩子。”

丹娘语气热乎,好像真的很满意韩望在府里的表现似的。

一句接一句,差点没把沈夫人给噎着。

“要不是太太心疼我,给我送了这样一个帮手,我都不知道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好的孩子,往后咱们家的可都要跟望哥儿好好学学,放不失咱们府上的风骨品格。”

一番话说完,沈夫人已经被捧得有些头晕眼花。

她又看向望哥儿:“你婶子说的……可是真的?”

原本还想添油加醋,弄点误会的韩望一下子慌了手脚。

面对沈夫人的询问,顶着丹娘笑语盈盈的脸蛋,他只好硬着头皮:“婶子谬赞了,这些不过是我该做的。”

“您瞧瞧,这孩子就是这般实心眼,倒叫我疼都疼不过来了。”丹娘睁眼说瞎话。

到底是自己娘家出来的孩子,韩望表现好,她自己面子上也有光。

沈夫人的笑容顿时都真切明亮了许多。

“你可别把这孩子给夸坏了。”

“哪能呢,这些都是他本来就好的,只不过……”

丹娘拉长了语调,“望哥儿虽勤勉能干,平日里也要注意身体,这读书很重要,可也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

“这话怎么说的?”沈夫人纳闷了。

“望哥儿这厢房里,每晚用的蜡烛油灯都是别处的两三倍,这点子开销对咱们侯府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夜晚到底寒气重,你这么用功地苦熬着 婶子见了也心疼啊。”

她三言两语,将韩望每天晚上额外使用烛火的事情来了个颠倒黑白。

不是他怕黑怕鬼才用了这许多,而是他用功读书,才忘记了这些。

两边比起来,哪一个说法更面上有光,想都不用想的。

不过须臾间,韩望已经放弃了要跟姑祖母告状的念头。

面对沈夫人询问的目光,他拱手道了一声惭愧:“多谢婶子关心,是小侄平日里疏忽了。”

“婶子才不是心疼这些个灯油钱,只是太太将你交给我和与你表叔这儿,我少不得要托大,好好照看你才是。”

丹娘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呢,若是这会子熬坏了眼睛,往后可怎么好?”

沈夫人只觉得奇怪。

自己这位大儿媳妇什么时候这么知书达理,进退有度了。

可人家明面上说话滴水不漏。

且韩望也没有表现出哪里不对,只恭顺地依着对方的话点头,眼前这一幕,当真是长辈慈爱,晚辈听话,和谐共处。

沈夫人忍了忍,将心底的疑惑又咽了下去。

“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多听听你婶子的,别再这般用功了,啊。”沈夫人劝道。

又说了一会子话,她便拉着韩望,对丹娘道,“他父母有些话交代了,我与他单独说。”

丹娘立马福了福,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门关上,沈夫人沉下脸:“你到底如何办的?”

韩望叫苦不迭。

“姑奶奶……”

沈夫人低声呵斥:“无人的别这样叫我,你也不嫌腻歪恶心!”

韩望被训了一通,方才的得意风光荡然无存。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一阵窘促,结结巴巴:“姑祖母,如今你也瞧见了,我实在是进不得内宅啊……婶子她防我防得紧,即便进去了,也是安排促使婆子或是下人领着我去那什么菜田里帮忙……侄孙忙活了几次,这手差点连笔都握不住。”

沈夫人一阵恨铁不成钢。

“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她骂道。

韩望忙又说:“姑祖母别生气,侄孙虽不才,但也查到了些许能帮姑祖母的。”

说着,他附在沈夫人耳边嘀嘀咕咕几句。

外头,丹娘领着众人就等在院子外头。

院子中央有好大一棵桂树。

这会子郁郁葱葱,长满了绿叶。

这是从外头买来移栽进来的,讨个吉利。

她抬眼望着头顶一大片绿荫,阳光掠过,落下一片斑驳。

新芽有些不安:“夫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在说些别的对夫人不好的事情?”

“反正他们也不能说别的好的事情。”丹娘眯起眼眸,浑然不在乎,“管他们说什么呢。”

转脸,她又去问一旁的尔雅,“这几日,那姓江的学生可有来寻你?”

尔雅涨红了一张脸,跺跺脚:“夫人说什么呢,我是那种没轻没重的人么,便是他要来,我也不见的。”

丹娘好笑:“你只管说有没有便是了,害羞什么。”

“那倒没有……”尔雅咬着下唇。

那江兴朝倒是很规矩。

上回子之后,便再无往来。

连一句话,一张纸签字都不曾送进,只托了陈妈妈转达了两句谢意,仅此而已。

清白干净,稳重规矩。

丹娘松了口气——总算有好的,不是都像韩望这般没脸没皮的。

正说着,那厢房的门开了。

韩望送沈夫人出来。

瞧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倒真像是方才给了一番家书交代似的,一个千叮万嘱,一个点头不断。

丹娘莞尔,笑得无声。

沈夫人刚想过来说什么,忽然,一阵丧钟长鸣,响彻天空,于和煦的光辉里硬生生炸出一抹恐慌不安。

丹娘面色一沉。

沈夫人也愣住了,突如其来的丧钟让她一时慌了手脚。

所有人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拜倒,静静等着这丧钟的鸣响消退。

丹娘已经无心去数一共敲了多少下,只觉得耳边嗡嗡,一阵难以言的不安涌上心头。

宫中敲响丧钟,预报各鼓楼钟台,一应回响。

这是——大丧之声。

是太后,还是皇后,或是……皇帝?

她有点不敢想。

丧钟长鸣结束,一片万寂无声。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寒意直冒。

丹娘稳了下来,命令众人依照规矩行事,先把颜色鲜亮的衣裳换下来,换一身缟素准没错。

沈夫人也无暇留下来多说什么,她慌乱地离去,毕竟沈府那边也要她主持一切。

就在这种惶惶不安中,肃七快马加鞭回来报信。

“夫人,侯爷命我回来告知——皇后薨逝。”肃七拱手,“府中一应事务请夫人打点,侯爷会晚些回府。”

丹娘悬着的心总算安了一半。

“知道了,你与侯爷在外,万事小心。”

竟然是皇后吗?

她垂下眼睑,思绪万千。

中宫身子不适已经不是一两日了,自从她诞下那个夭折的皇子后,身体便每况愈下。

不过是宫里的太医医术高超,且不缺名贵珍稀的药材,这才将皇后的命一直吊着。

而今日,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刻。

晚间时候,沈寒天回来了。

一进门,丹娘就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

男人呼吸带着略微的急促,显然是忙了一日。

即便如此,他依然温柔地抱着她,轻轻安抚:“怎么了这是……”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