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家事,就该放在家中解决。既然七妹妹有气,老太太也不愿出面,我们做孙辈的应当主动前去拜见。”

宋竹砚顿了顿,“不是拜见抚安王府,而是拜见我们自家的老祖宗。”

这话深得弟弟宋竹砾的赞同。

他连连点头:“兄长此言有理。”

宋恪松沉沉松了口气。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很担忧忌惮的地方,他虽已请辞,但朝中多少双眼睛还盯着自己,若是想日后再重返朝堂,眼下每一步都不能走错。若是有人察觉他与抚安王府走得近,还以长辈的身份主动前往拜见,那就狠狠丢了脸。

若只是面子问题,那还是小事……

但如果让圣上知晓,他有意攀附抚安王府,那就难说了。

即便沈寒天是他的女婿,如今已然如履薄冰的他也不愿冒这个风险,左右为难,当下也就困住了。

可要他主动言明老太太就在抚安王府,一时间又拉不下这个脸。

宋家兄弟俩很了解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双双对视后,宋竹砾缓缓开口:“父亲,圣上如今年富力强,虽东宫之位空悬未定,但也不是迫在眉睫的要事。咱们宋家这件事也没有到无法回还的余地,祖母还活着,这便是最大的好处。”

“如何有好处,你且说来听听。”宋恪松问。

“若是老太太真没了,咱们一家在那场大火里的罪过可就重了,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即便再如何悔过也无法再让老祖宗活过来,那些言官的批判可会让您翻不了身,让我们宋家也一样无法再起复。”

“这是其一,其二,父亲难道没有察觉到,自从老太太赴了宫宴回来后,原先朝内朝外对您反对的声音已然减轻了许多。”

宋竹砾顿了顿,“这是他们都在瞧着咱们宋家接下来如何做。”

“想必……圣上也是这个意思。”宋竹砚也补了一句。

看向自己的大哥,宋竹砾忍不住有些钦佩,要说读书,这位兄长真是远不如自己,可要说对朝堂时势的变化,宋竹砚要比弟弟敏锐得多。

是以,兄弟二人为官之后,宋竹砚明显要比弟弟更加如鱼得水。

可以说,也是宋竹砚最后这句话彻底打动了宋恪松。

他满脸动容:“那你们的意思是……为父应当亲自去一趟抚安王府?”

“不止一趟。”宋竹砚道,“时隔数年,又有这么大的误会摆在前头,即便七妹妹不生气,老太太那骄傲的性子怕也不会那般容易就原谅了咱们。”

宋恪松连连点头:“此言甚是,可若是……”

“父亲不必担心,去之前我们理当先给抚安王府送拜见的帖子,方是正理。”

寥寥数语,已让这位宋家老爷的思绪全部理清。

他快步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也顾不上生气发火了,赶紧直奔书房忙活去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笑,纷纷苦笑。

秋日高爽,惹人畅意。

却说那抚安王府安顿好了些许日子,丹娘又开始着手买田买地了。这是在京里,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纠缠在一起,即便是买地也是个能让人掉头发的活计。

这几日,她整日待在照春辉,与老太太商量了一遍又一遍,差点把自己给熬秃了,总算定下了京郊那一片六百亩的水田。

因秋冬季节,圣京的气候最适合旱田的种植,旱田都在涨价,要么拿出来卖的又是丹娘看不上的,购置旱田这一事她只能暂时搁浅,打算来年再仔细盘算。

六百亩水田到位,丹娘从云州带来的那些人就都派上了用场,从沈管事起,往下好几十号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原先他们就着急心慌,因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也清楚他们自个儿不可能一直住在府里,总归是要去庄子上忙活的,是以田地庄子一天没落实,他们就一天睡不好觉。

如今地契到手,又是一下子六百亩的水田,可把沈管事高兴坏了。

在出发去庄子上之前,丹娘特地把几个管事都叫来谈话,各种注意事项都聊了个仔细。

末了,这位沈家大奶奶还是不放心,决定跟他们一同去庄子上瞧上一眼。

出发前一晚,她跟丈夫商量这事儿。

沈寒天听了微微皱眉:“亲力亲为,可否有这必要?”

丹娘瞪起漂亮明媚的眼睛,一脸惊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夫君应当比我清楚,咱们一家刚到这圣京,当然要处处仔细,格外小心。庄子虽在京郊,但打的还是咱们沈府的旗号,如何不须亲力亲为?”

说着,她眨眨眼睛,“若不是你上朝辛苦,我横竖要拉着你一道去的。”

也得让男人体会一下,搞家庭建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寒天说不过老婆,只好搂着她连连哄着。

床幔之内,温香软玉,床榻之外,烛火黯然。

一夜无话,第二日丹娘就领着人一道去了庄子上,到了地方一瞧,她不由得感慨——得亏自己多了个心眼,要不然这庄子上这般多的麻烦事,要这几个管事如何调停?

但见那田埂边上跪了一地的农户,一个个粗布衣衫、面黄肌瘦,看着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模样。

按理说,这个季节是庄子上最忙碌的时候。

要忙着收获,忙着播种,还要忙着冬季备粮,纳税交粮,每一样都让这些佃户忙得停不下来。

丹娘自己管理过两三年的庄户,很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再看看这些人,根本无心忙活,只顾着跪在地上拦住了她的马车,当抚安王府车前悬挂的玉牌晃了晃,那些人仿佛约好了似的,一齐哭了起来。

那哭声震天,把丹娘都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另类欢迎仪式?

她揉揉眉心,沉下心来,朗声道:“若是有事就说事,再多哭一句,我保管你们所求一样都得不到!”

她的声音透过本身的力量散发出去,清冷强硬,威压迫人,足以穿透那些人的耳膜,众人被吓得不轻,当即哭都不敢哭,一个个匍匐在地上,抖如筛糠。

一只雪白的小手掀起马车的帘子,丹娘那张冰冷如玉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殷红的嘴角翘起:“你们——谁说了算?”

那些人慌了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吭声。

全福大声呵斥:“主子问你们话呢!问谁说事儿?”

很快,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被推了出来,但瞧他头上罩着个巾帻,一身灰布长衫倒是料子不错,只是有些老旧,虽是在庄子上,但却衣着干净,连袖口都有些洗得发白。

丹娘问道:“你们跪在这儿想做什么?”

这位自称黄管事的男人深深作揖后又跪下:“还请沈大奶奶结清了咱们这些人的工钱,好让咱们能有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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