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姨娘被呵斥得双目泛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没了脸子,她自觉羞愤难当,垂下眼睑越发哭得梨花带雨了。

只是她这默默无声地抹着泪珠儿,没有感动到丹娘,反而将杜华看得心疼不已,刚刚还充满了警告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

丫鬟上了茶水来,丹娘抬手尝了一口看见这一幕,差点没被呛着。

忽然很理解沈迎安在这种环境下的憋屈了。

丈夫对自己不但没有感情,反而还更多厌恶,这让一个刚刚进门未满一载的新妇如何自处?

偏偏杜华与妾室反倒更加恩爱。

原先以为盈姨娘毁了脸,八成是以后蹦跶不起来,如今看看果然造化弄人,老天爷的安排,谁又能预测的到?

杜老爷和杜夫人都到了。

丹娘起身相迎。

再一次见着丹娘,杜夫人的眼角都重重抽了一下,但她到底年长,硬生生撑住了,嘴角的弧度都扬起慈爱的模样。

“你还在呢,迎安那孩子如何了?”杜夫人主动问起,语气满是关切。

“方才吃了药也吃了饭,这会子稍稍精神些了。”

丹娘也不拿乔,笑着回道,“还是府上的丫鬟周到,小厨房做出来的饭菜也可口,能吃得下我就安心了,等会子回去跟我家侯爷回话,也能张得开嘴了。”

杜夫人浅笑,总算面子上糊了过去。

其实仔细计较起来,那周到的丫鬟是沈迎安的陪嫁,那小厨房也是沈迎安自己的体己银子弄的,从上到下都是她自己出钱,说白了与杜家没甚关系。

但……面子有了就够了,总归那杜老爷也不会深究内宅这些弯弯绕绕。

杜老爷闻言,欣慰地看了老妻一眼。

众人纷纷落座,丹娘这才开口道:“我年轻不懂事,做事难免莽撞冲动了些,这些年跌跌撞撞的,也多亏了各种长辈扶持不计较,晚辈在这里先谢过了。”

杜老爷赶紧摆手,口中连连客套。

丹娘微微一笑,“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沈杜两家结亲,本就是喜上加喜。我原先就听侯爷提起过,说杜家二郎文采颇佳,是个可造之材,将妹妹许配给这样的清贵人家,真是前世修都修不来的福气。”

“只是……迎安到底年轻,却不知杜家这样的内情,若是早些个明了,我们沈家也未必一定要将女儿嫁过来,平白给妹夫添了不快不说,还叫盈姨娘成了小星,惹得如今他们夫妻不美,家宅不宁。”

这话一出,杜老爷面色沉了沉。

他凌厉的目光先是看向杜夫人,后者被看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随后,他又看向旁边站着的盈姨娘。

那眼神更加厌恶不屑。

那盈姨娘被看得背后寒毛直竖,险些站不稳摔了下去。

杜老爷道:“姨娘就是姨娘,也登不上明面,哪个官宦人家没有个三妻四妾的,都是寻常之事。”

“话虽如此,但可不是每家的姨娘都能管家,也不是每家的爷们儿都把妾室宠得越过正房奶奶去。”

丹娘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三言两语将这几日的事情挑明。

“这一次若非我来得快,我家妹子一条性命岂不是送在你们府上了?我沈家虽不如杜家来得有底蕴根基深,却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欺负的。”

“今日区区一个妾室就能爬到主母头上撒泼,往后还能有什么幺蛾子,怕是不用我说了吧。”

“我也给两位长辈一句痛快话。”

她勾起殷红地嘴角,笑容越发冰冷,“若是我办不好这事儿,那下回就只能请我家侯爷来与诸位说道说道了,到时候这位盈姨娘能否留下一条小命,我就不好说了。”

杜老爷浑身一震。

杜夫人也惊恐地瞪大眼睛。

眼下出面的是丹娘,真正与她交涉的也应该是杜夫人,女眷之间能处理解决的麻烦那还在内宅之中。

可这件事要是扯上了沈寒天,那就不一样了。

丹娘继续缓缓道:“一个妾室就能在内宅之中差点逼死正房奶奶,万幸的是我妹子没事,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杜家纵容姨娘,惯着儿子宠妾灭妻的名声难道好听么?”

幽幽一句话,说的杜家众人冷汗津津。

沈迎安要是真没了……

沈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宠妾灭妻的帽子扣下来,还有了人命官司,那杜华往后的仕途怕是毁了一半。

说好听一点,就是沉溺女色,不问妻子的死活;说难听一点,那便是无视礼法,纵容妾室以下犯上。

这也是圣上最不喜的事情。

再想想沈寒天如今在圣上身边的位置,怕是到时候求圣上主持公道也不是不可能,证据都摆在眼前,倒是杜家会是个什么光景,谁都不好说了……

想到这儿,杜老爷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亲家奶奶,你又何必这般较真,横竖迎安那孩子没事——”他刚想说两句缓和一下。

丹娘却冷冷打断:“她没事,是因为我来得及时,也因着咱们沈家的姑娘福大命大,这般炎热的天气里,我妹子房里连个冰块都用不上,大夫也请不起,说出去谁会信这是杜家的二奶奶?怕是我庄子上的那些农妇也没这般窝囊的。”

“二位长辈。”她说着,起身盈盈一拜,“我夫君也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子,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还盼着二位能个说法,这几日丹娘横冲直撞,犯了不少失礼之事,还请二位看在我关心则乱的份上,宽容些个,待此事有了决断,丹娘必定奉上厚礼,亲与二位赔礼道歉。”

见她这般礼让,杜家二老已经说不出话来。

杜老爷垂下眼睑,轻轻抚了抚胡须。

这沈家大奶奶果然不一般,方才这些话已然先礼后兵,有理有据,叫他们无法反驳一个字。

杜老爷很快权衡了一下利弊。

其实这个选择对他而言并不难做。

一边是结了姻亲的沈家,还有沈寒天在上头压着,一边只是一个远亲,后又被自己儿子收用了,成了个小妾,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是……

杜老爷叹了一声:“这盈姨娘已身怀有孕。”

“呵……还未生下一子半女就敢这般糟践我妹子,若是待她生下孩儿了,你们这府里还有我妹子的位置麽?”

丹娘当即嘲弄。

杜华面子上挂不住:“那你欲如何?”

“两条路。”她等的就是杜华开口,一双沁着冰雪之意的眸子看过去,笑容不减,目光宛如冷电,“要么,狠狠打一顿盈姨娘,叫她流产受伤,也在床上趟上十来天,没医没药的,好好尝尝这滋味;”

“要么……孩子生下来,记在迎安的名下。”

杜华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丹娘下一句便是,“而这盈姨娘嘛,却是留不得了,须得一封切结书,撵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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