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枚枚开花弹，落在水面后，发生剧烈爆炸。
每一枚开花弹，在爆炸后，都会瞬间碎裂出，二三十块碎片。
碎片在秦淮河水面四周，肆意飞射。
所有关注的人，眼角都不由狠狠跳抖。
但碎片，还不是开花弹主要的威力。
开花弹内，装填的硝化棉火药，在短时间内，瞬间燃爆，产生的爆破冲击波，才最具威力。
关注的所有人，均都在一声声爆炸中。
看到整个河面，水浪四溅同时，水面突然形成隆起的波浪，向四周扩散。
而燕华舰队对面，排在第一梯队的五艘铁甲舰上的水兵，则感受更加直观强烈。
短短瞬间。
大约有两百多颗开花弹，在五百米左右相继爆炸。
冲击波叠加。
对第一梯队的五艘铁甲舰，产生十分强烈的冲击。
原本，在内陆运河，因战舰重量使然，十分平稳的战舰，在水面冲击波的席卷下，剧烈晃动。
站在甲板上的水兵，下意识双手紧紧抓住，周围一切，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
站在舰首的水兵，脸颊更是被逸散到空气中的爆炸冲击波，冲击的变形。
“开花弹！真的是开花弹！”徐宪昌身边，一名心腹，在爆炸的余音回响时，便震惊大喊。
开花弹早在燕华海军发展规划中。
毕竟，燕华对‘开花弹’的使用，都可以追溯到，朱棣尚未出海，刚刚履任福建时。
在闽县抗击倭寇海盗，守闽县期间。
就在一些罐子、坛子中，充填火药、猛火油、菜籽油之类易燃易爆物，制作过简易开花弹。
只是，铸铁的开花弹，如果用黑火药作为起爆药。
黑火药的威力太小。
炸开的碎片，杀伤力太弱。
且开花弹制作成本很高，工艺难度不小。
所以，燕华海军的发展规划中，虽然早把开花弹列为，未来必须攻克的前瞻军事技术。
但并没有用黑火药，制作开花弹。
徐宪昌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发白，唇角微微抽搐。
他原以为，早把朱棣的所有底牌看透了。
可此刻才发现。
或许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他太清楚那个人了。
别看胸怀很大，可在某些事情上，却十分不容人。
就比如他这种，不认同燕华制度，追求荣华富贵、作威作福、人上人的叛徒。
过去十几年。
燕华其实一点儿都不平静。
祛除尊贵卑贱陈腐之风的运动中。
多少官员，在教育后，不愿改正，被朱棣，直接从肉体铲除。
这些官员可没背叛朱棣。
只是想要一点点，人上人的特殊权力。
想稍稍在人格、地位、得到一点点，优越于商人、百姓的特殊权力罢了。
朱棣尚且不能容忍。
更何况，他这种，为了做人上人，而背叛了燕华的人。
所以，必须打垮燕华！
他才能高枕无忧！
城头上，朱标虽然距离爆炸中心很远。
可依旧能从爆炸音浪，感受到，这种炮弹的巨大威力。
脸色瞬间有些发沉。
余光看向，站在身边的纪纲。
纪纲察觉到，心头一紧，忙低头，低声道：“陛下，臣失职了。”
他是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让他直接承认，他领导下的锦衣卫，敌不过燕华军情司，以及纪律督察署这两个机构吧？
但这就是事实。
燕华的这两个机构，虽然被置于内阁之下，地位没有直接向皇帝负责的锦衣卫地位高。
但这两个机构，很强大！
对方在很多方面，都十分先进。
情报搜集、总结、反侦察等等，都绝非锦衣卫可比。
这些年，锦衣卫派往燕华一些重要区域的谍子，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可以说，锦衣卫在燕华，只能看到，燕华想让他们看到的。
若是某些事情，燕华不想让他们看到。
还真的很难搜集。
其实，倒也不是锦衣卫搜集不到。
而是有些消息，锦衣卫根本没有重视。
或者，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消息的价值。
就比如。
洪武三十三年。
燕京曾下过一场酸雨。
这场‘天灾’导致燕京地区农作物，发生了大面积的绝收。
就连燕京湾，都出现了，成片成片的死鱼。
锦衣卫只是把这个消息，当做一个好消息，上报给朱标。
而恰恰是因为这场雨，促成了燕华硝化棉火药的最终出现。
这场酸雨。
发生的真实原因，是南朝发现了一处富铁矿。
为了谋求最大利益，不经燕华派出地质工程师，前往这处富铁矿考察确定。
就擅自开采这处富铁矿。
将这些矿石，大量混入，燕华确定的几个铁矿生产的铁矿石中。
而这些富铁矿。
其实是硫铁矿。
含硫量特别高。
在最初的冶炼，虽然燕华钢铁厂，就从生产的钢铁质量中，察觉不对劲儿。
不过当时恰处于，大十字铁路，南线建设的高峰期。
炼钢厂，抓紧时间对冶炼工艺技术进行整改，能生产出，质量达标的钢轨钢后。
对南朝这种行为，也就采取了默认态度。
毕竟，这些富铁矿的出铁量更高。
年产量也更高。
用原本，含铁量较低铁矿的价格，购买富铁矿，怎么也是燕华占便宜。
炼钢厂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想法，也隐瞒了此事。
可就是此事，酿成了后来，影响严重的酸雨事件。
冶炼排放的废气中，还有大量的二氧化硫。
在燕京上空堆积。
最终降下酸雨。
在事后的调查过程中，才发现了酸雨形成的原因。
发现酸雨，和炼金术中，常用的王水，有相同之处。
最终借助显微镜，确定是同一种物质。
只是浓度不同。
为了治理炼钢厂排放废气中的二氧化硫，生产出大量的硫酸。
至于硝化棉火药的产生。
就只能说，是又一个另外的巧合了。
燕华因为对发明创造追求氛围十分浓郁。
有人只是用石墨，在石墨做成的碳芯外面，加了一圈木头，制作出铅笔，产生的专利技术，就挣了大笔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自然而然，也催生出，很多或是寻找商人投资。
或者，直接干脆让妻子摆摊做生意，自己在家搞研究的情况。
这其中，自然而然，就有些，想着一步登天的家伙。
比如，点石成金！
硝化棉火药，就是这个试图点石成金，不务正业的家伙，幻想着，用各种矿物质炼化出黄金过程中。
因为一次实验。
不小心打翻了硝酸和硫酸试剂瓶。
然后又慌乱下，用纯棉麻布擦拭，无意间搞出来的。
类似这种个体搞研究的，在燕华很多很多。
尤其是燕京、东京、鸡笼屿几个工商业最为集中的区域，这类个体最多。
这些幻想着一朝凭借专利技术暴富的个体。
常年生活在贫困线，游走于商人、工厂主。
乃至，直接招摇撞骗，去寻求燕华地方官府投资。
对此，朱棣没有去限制。
哪怕一些男人，让妻子去摆摊做生意，自己成天宅在家中搞研究，被周边邻居指摘不务正业。
甚至，有一点点败坏民间风气。
他也采取了纵容默许态度。
因为他很清楚。
这本来就是科学技术发展的最初形态。
历史上，西方科技，也经历过这样一个阶段。
这样一小撮人，不至于败坏整个民间，踏实勤劳之风。
而这个小群体。
却对工业有着很大促进作用。
就比如，巧合之下，搞出来的硝化棉火药。
而硝化棉火药的发明，又对燕华刚刚萌芽的化工，产生了巨大推动作用。
科技最初的发展。
其实和生物的演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最初的生物，只是原始混动海中的单细胞生物。
在分裂的某一个过程中，发生了奇妙的突变。
从此，演化出了生物的多样性。
这些为一夜暴富，而不惜赌上一辈子前途命运的人，就是引发，科技基因突变的动力。
至于，那些失败者。
他不关心。
毕竟只是少数群体。
何况，又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一个思想健全的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不属于一个政权的责任。
无论他们成功，亦或是失败，都不是他身为燕华之主的责任和义务。
“听出了吗？”
会同馆，朱棣书房门口，朱棣望着城外方向，询问陪在身边的雍鸣。
雍鸣点头，“父亲，应该是叶开将军到了，爆炸的音啸，像开花弹和十寸火炮。”
这些年，他虽然在中原替父亲，在皇祖父身边尽孝。
可每年，也会抽出两三个月，前往徐福省。
毕竟，从打下徐福省开始。
父亲就直接把徐福省，当做他的试炼之地。
徐福省的军政，几乎都是他一手再抓。
父亲除了每年燕京气温最高时，为了让母亲舒服些，会打着视察的名义，‘假公济私’前往徐福省避暑。
其他时候，几乎不过问徐福省的事务。
徐福省大小事情，都是先汇报给他，他处理后，把处理意见，送往燕京就行了。
由于经常去徐福省。
他也经常接触叶开等人。
所以，对十寸口径舰炮和开花弹的音浪，倒是十分熟悉。
朱棣沉默片刻，交代道：“如果，此战依旧不能让你大伯收手，很快金陵城就会陷入动乱，方瑞现在应该已经在城内了，到时候，他会带人冲击会同馆，咱们一家全都走，显然不可能……”
雍鸣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朱棣说什么，抢先道：“父亲，您回去，孩儿留下来陪着娘亲！”
哼！
朱棣笑哼一声，掩饰心中欣慰，抬手揉了揉臭小子脑袋。
不知不觉，这臭小子，个头都与他一般高低了。
由于他从小对其建康盯得紧。
到没成，历史上的朱胖胖。
说一句，玉树临风也不为过。
当然，比不上他。
就是这臭小子，脸皮着实有些厚。
“你还不够格，你留在金陵城，保护不了你娘他们，你爹我在金陵城，无论是你大伯，还是那些恨我入骨的家伙，真要杀我，都要好好考虑，可你不同，你还不够格，让他们反复衡量。”
“你跟着方瑞会燕华。”
“至于怎么做，临行前，我已经交代了内阁，以及已经退役的吕珍等，创立咱们燕华的老前辈们。”
“只要你在外面的军事行动越漂亮，我们在金陵城内就越安全。”
……
就当朱棣，开始向雍鸣，全盘托出他的最坏打算之际。
河面上的炮声终于停息。
叶开吩咐身边人：“代我去见大明新皇，告诉大明新皇，马上释放咱们王爷，并且，把叛乱的徐宪昌等人，以及咱们海军袍泽，无条件交给咱们。”
“如若不然，我身为燕华海军将领，只能不得已，对大明朝廷宣战！”
“并且，燕华八百万子民，二十万陆军，也将枕戈待旦，同仇敌忾！”
叶开派出的人，很快就见到朱标。
并且被朱标严厉申饬。
朱标指责叶开破坏两国关系。
要承担挑起战争的罪责。
严令叶开，马上率领海军官兵，下船接受擅闯大明疆域的审判。
如此，或可避免两国爆发战争。
对此，叶开一点儿都不意外。
其实，他派出使节，也不过是为了做到无可挑剔罢了。
“拉汽笛，通知各舰，做好战斗准备！”
“传令各舰舰长，此战，要打出燕华不可冒犯之威慑，尽最大可能，把十六艘铁甲舰，都给我击沉在秦淮河，告诉大明新君，大明即便是大国，但他这种强取豪夺，不择手段，据为己有的行为，对燕华不适用！”
叶开很生气。
大明朝廷，对藩属大方的很。
燕华虽然不是大明的藩属。
可王爷和新皇，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新皇对藩属大方，却容不下嫡亲兄弟！？
呜呜呜……
叶开的命令下达不久后，宣示战争开始的汽笛声响起。
呜呜呜……
很快，对面十六艘，三个梯队舰队，也毫不示弱回应。
“开炮！”
第一梯队，早已准备好，负责试射的分舰队司令张楠，抢先下令。
嗵嗵嗵……
五艘战船，甲板上，所有火炮，总计将近一百门，同时开火。
这一刻。
第一代铁甲舰的劣势瞬间暴露无遗。
由于秦淮河河面不够宽阔的原因。
如果侧帮接战。
河面只能同时摆开两艘战船。
而两艘战船的侧帮火炮总数，又不如五艘甲板炮的总数。
同时，侧帮由于炮窗限制仰角的缘故，也无法施行，炮击命中率更高的跨射炮击。
只能采取现在这种编队。
以至于，每个梯队，所有的侧帮炮舱舰炮，都只能处于空置。
“快快！计算坐标参数！”
后方，第二梯队、第三梯队瞬间忙做一团。
嗵嗵嗵……
于此同时。
叶开这边，最前面两艘战舰，总计一百二十门火炮，也在周围水面，炮弹砸落之际开炮。
这一次，使用的是实心弹。
由于硝化棉火药制作工艺复杂，且为了保密。
建立的工厂规模较小。
试射阶段，没有使用开花弹。
“进九位，仰角下压二十！”
“进三位，仰角上扬三十！”
……
叶开所在旗舰后方，另外三个梯队，每个梯队两艘战舰上，一名名年轻参谋人员。
大吼着。
站在指挥室，传令喇叭前的参谋人员，第一时间，将新的炮击坐标，通过传音大喇叭，通知到全舰。
轮机组开始忙碌。
早已装填好弹药的炮位附近。
将士们迅速而条理清晰的开始调整火炮。
“点火！”
“点火！”
……
嘶喊声响起。
嗵嗵嗵……
八寸、十寸高高扬起的炮口，火光浓烟吞吐中，一枚枚开花弹，发出特殊音啸，呼啸砸向五里外的第一梯队。
轰轰轰……
一颗颗开花弹，在第一梯队附近的水面爆炸。
炸点越来越近。
某刻。
终于有开花弹，落在甲板上。
轰！
巨烈爆炸中。
四周的大明水兵，第一时间，被爆炸的气浪撞飞起来。
于此同时，破碎后，边缘锋利的碎片，肆意飞射。
有碎片，撞击甲板上。
撕裂甲板最上面，铺设的软木。
然后，在下面一层钢板，撕裂出一道道口子。
更有开花弹。
直接在战船侧帮附近水面爆炸。
破碎，且锋利的碎片，将战船侧帮的钢甲，撕出一道道狰狞的口子，露出里面的木质结构。
呜呜呜……
第一梯队五艘战船，以及后面两个梯队，乃至徐宪昌的旗舰，拼命还击同时。
第一梯队战舰，发出一道道长短不一的汽笛声。
纪纲站在朱标身边，侧耳仔细辩听汽笛声。
脸色有些难堪，语气沉重道：“陛下，第一梯队发出汽笛信号，几轮炮击中，第一梯队损失惨重，燕华这种能爆炸的炮弹，威力很大，碎片可以直接撕裂战舰装甲，有的战船，已经开始发生漏水。”
朱标双手举着望远镜。
手指微微发白。
即便通过观察，他也能判断，朝廷这边，处于全面劣势中。
他没想到，就一个小小的新式炮弹，就能产生这么大的破坏力。
而且，还不止炮弹。
他观察注意到。
燕华打出三轮，乃至四轮，朝廷这边，才能打出一轮！
“发信号，让沿河两岸，隐藏的陆军炮兵阵地开炮，袭扰牵制燕华海军！”
开战之初，就逼着他拿出另一张底牌。
老四很好！
这八艘新式战舰，就算平掉金陵城所有火炮，他都要留下来！
即便付出再大代价，他都要打掉老四最后的底牌，和最后的骄傲！